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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上买盆栽,收到后已经枯萎

    这事儿过去有段时间了,可每次想起来,心里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一下,不疼,但那种感觉清清楚楚地在那儿。

    那天下午,太阳明晃晃的,快递小哥的电话把我从午后的困倦里拽了出来。是一个沉甸甸的纸箱,我几乎是小跑着下楼去的。心里头揣着个秘密似的欢喜——我盼这盆栀子花,盼了有小半个月了。箱子上印着郁郁葱葱的绿叶和饱满洁白的花苞,那图片美得不像话,仿佛隔着纸板都能闻到那股子甜香。我小心翼翼地抱着箱子上楼,那份重量,让我觉得踏实,觉得是抱住了一整个即将绽放的春天。

    找来剪刀,沿着胶带的封口,几乎是屏着呼吸划开的。一层,两层,里面塞满了旧报纸和那种白色的泡沫网套,保护得严严实实。我的心跳有点快,像拆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。当我把最后一点填充物拨开,看到它的那一瞬间,怎么说呢,好像一盆冷水,从头浇到脚,心里的那点热乎气儿,霎时就被带走了。

    它蔫儿了。

    不是那种缺水打蔫儿的软塌,而是一种彻底的、干枯的僵硬。主干是深褐色的,歪斜着插在小小的塑料营养钵里,像一根被遗弃的枯柴。原本该是油绿油绿的叶子,蜷缩着,卷曲着,变成了黄褐色,一碰,就发出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碎成几片,落在我的指缝里。我还不死心,用手指甲轻轻掐了一下那根最粗的枝干,硬邦邦的,没有一点绿色,没有一点生机,像死去很久的木头。土也是干裂的,一道道口子,像龟裂的土地。我把它从箱子里整个捧出来,捧在手心,轻飘飘的,几乎没有分量。那份期盼已久的沉甸甸,原来只是泥土和纸箱的重量。

    我就那么捧着它,在客厅中间站了好久。脑子里空空的,又好像塞满了东西。我想象它原本应该在苗圃里,淋着春天的雨,吹着夏天的风,叶子是润泽的,或许枝桠间还藏着几个青涩的花骨朵。然后它被挖出来,剪去一部分根须,塞进这个小小的、不透气的塑料钵里,和许许多多同伴一起,被装进黑暗的、颠簸的货车车厢,开始了漫长的旅途。它渴了,饿了,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,见不到一丝阳光。它在黑暗中,一点点耗尽自己最后那点水分,叶子从边缘开始焦黄,茎秆从饱满变得干瘪。它也许挣扎过,但最终,还是在这漫长的、与世隔绝的旅程里,悄悄地死去了。

    而我,是这个过程的终点。我满怀欣喜地打开棺材,迎接到的,却是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。

    心里头那股滋味,复杂得很。有点生气,气卖家不负责任,明知道路途遥远,却不好好包装,或者选了棵本身就孱弱的苗子;又有点委屈,我花了钱,等了那么久,盼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;但更多的,是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惋惜。它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,坏了可以退换。它是一个活物啊。它本来可以长大的。

    我最后还是给它找了个白色的陶瓷盆,比原来的塑料钵大上好几圈。我把那干硬的土坨小心地放进去,周围填上新的、松软的营养土。我给它浇了水,明明知道这水它再也喝不进去了,还是慢慢地、仔细地浇透了,看着清水迅速渗下去,带走最后一点浮尘。我把那些一碰就碎的枯叶,一片片捡起来,放在盆土的表面。做完这一切,我把这盆“花”放在了阳台的角落里。

    阳光很好,斜斜地照过来,给它那枯槁的形态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。邻居家的阳台,那些真正的绿植正长得热闹,绿得晃眼。我这角落里的一点枯黄,显得那么突兀,又那么安静。

    我没有立刻去找卖家理论,也没有急着去点那个“申请退款”。我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,看着它。好像不是在看着一盆死去的植物,而是在为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关系,举行一个沉默的告别。

    后来,我还是联系了卖家。客服的回应很迅速,标准化的道歉,爽快地答应了退款或者补发。我选择了退款。不是因为钱的问题,而是觉得,再补发一盆,也不是最初我满怀期待等来的这一盆了。那种心情,已经跟着第一盆枯萎的栀子花,一起留在了那个下午。

    那盆白色的陶瓷盆,至今还在阳台的角落里空着。我没有再种别的。有时候目光扫过去,看到那个空盆,心里会微微一动。它提醒着我,所有美好的期盼,在抵达之前,都可能经历无法想象的颠簸。我们满怀热情地打开生活的包装,里面装着的,并不总是图片上那般鲜艳欲滴的圆满。

    也许,那份在期待中慢慢酝酿的甜蜜,和打开箱子后瞬间的失落,加在一起,才是生活最原本的、完整的滋味吧。那盆我从未闻过其香、见过其绿的栀子花,以一种绝对枯萎的姿态,教会了我如何去珍惜那些最终能平安抵达我手心的、脆弱而又坚韧的生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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