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第一份工作,是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助理。说白了,就是块“哪里需要往哪搬”的砖。从复印文件、订盒饭,到跟着主管跑腿送材料,干的都是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有一次为了给客户送一份加急的合同,我在大雨里跑了好几条街,浑身湿透,合同却被我护在怀里,干爽平整。当客户接过那份一点没湿的合同,随口说了句“小伙子挺靠谱”时,我心里那点因为冒雨奔波的委屈,瞬间就被一种微小的满足感冲散了。那天晚上,我用第一个月工资里省下的钱,给自己加了份红烧肉。吃着那碗热腾腾的饭,我告诉自己:看,你不仅能养活自己,还能把交代的事办妥。这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清晰感受到的“小目标达成”。它不辉煌,却像在黑夜里,亲手擦亮的第一根火柴,光虽微弱,却真实地温暖了双手。
这种“擦亮火柴”的事,在后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多。我开始不满足于只是跑腿,偷偷学着老同事怎么写会议纪要,怎么把繁杂的文件归档得井井有条。我主动接下了没人愿意维护的那个项目资料库,花了好几个周末的时间,把它整理得清清楚楚。当时没觉得这算什么,直到有一天,大老板临时要查几年前的一个数据,大家翻箱倒柜找不到,我用了不到五分钟,就从我整理好的电子档案里调了出来。老板当时没说什么,但过了一周,一个不起眼却关键的项目协调工作,落在了我头上。
你看,小目标的达成,它很少是敲锣打鼓的庆典,更像是在地里默默松土、施肥。你不知道哪一颗种子会先发芽,但你只管去做。那个协调工作的机会,就是我松土后冒出的第一棵嫩芽。项目不大,但牵涉的部门不少,沟通协调起来特别磨人。我硬着头皮,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沟通,把各方的需求和困难都记下来,反复磨合。那段时间,做梦都在和人开会。项目最终顺利交付的那天,团队一起吃了顿饭,我破天荒地喝了点酒,脸上发烫,心里却无比清爽。我感觉自己不再是那块被动的“砖头”,而是一颗稍微能拧紧一点的“螺丝钉”了。从“砖”到“螺丝钉”,这又是一次小小的进阶。
就这样,靠着完成一个又一个具体、甚至有些笨拙的小目标,我在公司里慢慢站稳了脚跟,职位也从助理变成了专员,后来又成了一个小主管。生活似乎步入了一个安稳的轨道,但夜深人静时,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问:然后呢?这就是全部了吗?我好像能看到自己未来十年、二十年的样子,稳定,但也像一眼能望到头的平原。我最初想要的“扎根”,似乎已经实现,但心里那片海,却又开始不安分地涌动起来。
那个让我决定跳出舒适区的契机,来得并不戏剧性。一个老朋友创业,想拉我入伙,做的是一个全新的领域,前景不明,风险极大。我纠结了整整一个月,一边是驾轻就熟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,一边是未知的挑战和心底里那份躁动。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,是我想起了当年在雨里送合同的那个自己。那时候,我拥有的只是一股不怕吃苦的劲头和想把事办成的认真。现在,我有了点经验,有了点能力,难道反而失去了那份勇气吗?
我辞职了。加入朋友那个只有三个人的“公司”,一切从零开始。那真是一段“拓荒”般的日子。我们挤在一个小公寓里办公,每天工作超过十四个小时,自己搞技术、跑市场、见客户,吃了无数闭门羹,也经历了无数次从满怀希望到跌落谷底。最艰难的时候,公司账上的钱只够再发一个月工资,我们三个大男人,蹲在马路牙子上,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愁得说不出话。
但奇怪的是,即使在最看不到光的时候,我们也没人提过放弃。我们互相打气,把一个大难题拆解成无数个小问题,然后一个一个去解决。今天搞不定这个客户,那就总结经验,明天换种方式再去谈;产品有个功能有缺陷,那就连夜加班修改。我们不再去想那个遥不可及的“成功”,而是专注于眼前这个“小目标”能不能拿下。当我们终于签下第一个像样的订单,当我们的产品终于得到第一个用户的真心认可,那种喜悦,远远超过了当年那碗红烧肉,它像一束光,骤然照亮了我们摸索前行的隧道。
如今,几年过去了,我们的公司早已走出了那个小公寓,团队也壮大了几十倍。我们依然在奋斗的路上,前面还有无数的高峰要攀登。但回望来路,我深深感到,所谓“大理想”,从来不是悬挂在远方的一个静止的终点。它更像是一座灯塔,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。而真正让我们靠近它的,是脚下这一步步、有时泥泞有时坎坷的实在路程。是每一次“把合同安全送到”的认真,是每一次“把档案整理好”的用心,是每一次“把项目协调成”的负责,是每一次“再坚持一下”的倔强。
是这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小目标,像一块块不起眼的砖石,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,已经为我铺就了一条通向远方的路。这条路还在延伸,我还在上面走着,心里装着那点微光,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。我知道,只要方向没错,每完成一个小小的今天,我就离那个发光的理想,又近了一点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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