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也不理谁。家里安静得可怕,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和楼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。我们像两个默契的幽灵,在同一个屋檐下精准地错开彼此的活动轨迹。我睡卧室,他就抱着枕头去客厅沙发;我故意在厨房磨蹭到很晚,他就在房间里不出来。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三天前,最后一句是我发的,一个冰冷的“随你便”。
心里其实是难受的。好几次,我看到他坐在沙发上,背影看着有点疲惫,心里会软一下,想着“要不就算了”。但那股莫名其妙的倔强,像一层硬壳把我包裹起来。总觉得,先低头就输了,这次明明是他的错多一点。白天用工作麻痹自己,晚上躺在床上,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我们以前的好。他给我讲不好笑的笑话,就为了看我咧嘴;我半夜做噩梦吓醒,他睡得迷迷糊糊也会下意识地把我搂紧……那些温暖的细节,和此刻冰冷的现实一比,鼻子就发酸。
第三天晚上,我正蜷在沙发上看电视,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,就是盯着屏幕发呆。手机屏幕突然亮了,静静地躺在茶几上。是他发来的微信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第一反应是,他是不是要正式谈分手了?或者,是继续来指责我的?手指有点僵,做了好几秒的心理建设,才慢吞吞地拿起来。
屏幕上,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:
“想你了。”
没有前缀,没有解释,也没有为那件“小事”争辩对错。就这三个字。
那一瞬间,所有的故作坚强,所有在心里筑起的高墙,哗啦一下,全塌了。眼泪根本不受控制,大颗大颗地往下掉,砸在手机屏幕上,模糊了那三个字。我赶紧用手去擦,怕把它弄花了。不是委屈,也不是生气,就是一种被巨大的、柔软的酸涩感给淹没了的感觉。
我以为我们会继续拉扯,会争论谁先让步,会为那袋该死的草莓到底重不重要再理论三百回合。我做好了应对一切“暴风骤雨”的准备,却没想到,等来的是一句像春风一样,没有任何攻击性,却直接吹进我心里最柔软地方的话。
他推开了那扇因为“小事”而紧闭的门,用的不是力气,而是一句轻轻的“我想你了”。这句话好像在说:那些是非对错,我不在乎了。我在乎的,是和你这个人别扭着的状态,是这让人窒息的安静,是看不见你笑,抱不到你的日子。我受不了了。
我握着手机,哭了大概有五六分钟。然后,我站起身,走到卧室门口。门是虚掩着的,我轻轻推开。他正靠在床头,手里也拿着手机,屏幕亮着,显然是在等我的回应。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,愣了一下,随即张开手臂。
我什么也没说,走过去,扑进他怀里。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,手臂收得很紧,紧得我有点喘不过气,但心里却觉得无比踏实和安稳。
“我也想你。”我把脸埋在他胸口,闷闷地说。
后来我们聊起那天。我问他,怎么就突然发那三个字了。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说:“那天晚上加班回来,看到楼下水果店草莓挺新鲜的,就想起了你说想吃。当时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回到家,屋里黑漆漆的,安静得让人心慌。我坐在沙发上,觉得特别没劲。为个草莓,为几句气话,把日子过成这样,图什么呢?打了好多字,想讲道理,又删了。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,最后就觉得,其实所有情绪,归根到底就是那三个字。”
是啊,归根到底,就是那三个字。
我们总会为很多小事争执,洗碗谁负责,袜子乱扔,纪念日忘了买礼物……生活就是由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情组成的。在这些琐碎里,我们很容易就迷路了,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,忘记了对方那个最核心、最重要的样子。我们拿着放大镜去审视那些鸡毛蒜皮,却忘了退后一步,看看眼前这个人的全部。
而“想你了”,就像迷雾里的一声呼唤。它不解决具体的问题,它解决的是“人”的问题。它把我从“你错了”、“我对了”的那个对立战场上,一下子拉回到了“我们”的阵营里。它提醒我,在我对面坐着的,不是我的敌人,是我哪怕在生气、在冷战的时候,心里依然会惦念的爱人。
那袋草莓,后来他买回来了,又大又甜。我们坐在一起,一颗一颗地吃着,谁也没再提那天吵架的事。好像那件事从未发生过,又好像它已经以一种更深刻的方式,被化解和收纳了。
现在回头想想,真的很感激他先发了那条信息。不是感激他“认输”,而是感激他用自己的方式,守护了我们之间更重要的东西。他让我明白,在感情里,有时候主动示弱,并不是软弱,而是一种更强大的勇敢。是敢于直面自己的情感,敢于把“在乎”摆在“面子”前面。
当然,我后来也学会了。再遇到类似的磕绊,我不会再任由冷战无限期地持续。有时候,我也会先走过去,拉拉他的手,或者没头没脑地说一句:“喂,别板着脸了,一点都不帅。”
因为经历过那三个字带来的震撼与救赎,我深深地懂了:在相爱的人之间,输赢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。真正的胜利,是我们还愿意拥抱彼此,还能在争吵和冷漠之后,清晰地告诉对方——我想你了,我需要你,我们和好吧。
爱不是一辈子不吵架,而是吵了架,冷了战,心里却依然放不下你,并且愿意,第一个走向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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