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那个春天的下午,我们画“风的声音”。别的孩子画飘扬的柳条、转动的风车,小雨却对着白纸发呆了半节课。我走过去时,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。
“老师,”她小声说,“我听见风在哭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原来她父母刚离婚,昨晚的风声让她觉得天空在流泪。我轻轻撕掉她画纸上的胶带,把整瓶蓝色墨水倒在纸上,任由液体肆意流淌。“来,”我把她的手掌按在蓝色的河流里,“让我们听听风到底在说什么。”
她犹豫着,终于把手印按上去,一个,两个,然后开始用手指追赶那些蓝色的溪流。当她用白色颜料在蓝色的漩涡里点出雨滴时,整张纸活了过来——那不再是悲伤的风,而是天空在和大地说悄悄话。
从那以后,小雨的画纸再不需要胶带。而我也再次确信,每个孩子心里都住着一位沉睡的画家,等待被轻轻唤醒。
刚当老师时,我也走过弯路。曾经精心准备范画,要求孩子们按步骤来——天要是蓝的,草要是绿的。结果三十个孩子交上来三十张几乎一样的画,连太阳都挂在右上角同一个位置。最让我难受的是,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问我:“老师,我能不能在天空画一朵紫色的云?”我那时竟说:“下次吧,今天我们按要求的来。”
他那瞬间黯淡的眼神,我记了很多年。
后来我开始“偷懒”了。我不再准备完美的范画,而是带他们闭上眼睛摸树皮的纹路,闻雨后的泥土,听食堂阿姨炒菜的声音。我告诉他们,红色不一定是太阳,可能是妈妈发怒的脸;黑色不一定是夜晚,可能是爸爸的旧皮鞋。
有个特别调皮的小男孩,在“画味道”的课上,把颜料挤得满手都是,然后一巴掌拍在纸上。“这是姥姥做的红烧肉!”他兴奋地指着那片混浊的红色黄色。确实,那热烈的颜色真的让人想起咕嘟冒泡的肉香。
这些年来,我收集了太多这样的惊喜。孩子们用米粒贴出饱胀的米饭,用旧布头拼成奶奶的围裙,甚至用摔碎的石膏块粘出地震后的家园。有个小女孩画失眠的夜晚,用牙签扎出密密麻麻的星空:“那些睡不着的小洞洞,都在发光呢。”
最让我感动的是教特殊儿童的那段经历。自闭症的小哲从不与人交流,却对色彩异常敏感。他第一次主动拉我的手,是为了让我看他调出的“星期天的颜色”——一种说不清的暖灰色,确实像极了慵懒周末的感觉。我们不需要语言,在画布前,我们都是懂得美的同类。
我渐渐明白,美术课从来不是教孩子画得像,而是画得自由。重要的不是技法,是让他们相信自己的感受值得表达。
现在我的教室里,永远备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:旧报纸、碎布头、落叶、沙土,甚至厨房里的酱油都可以成为画笔。我鼓励他们用手掌印画,用吸管吹画,把画纸揉皱再画——规则只有一个:把你心里的那个小世界,勇敢地展示出来。
上个月校庆,已经上初中的小雨回来看我。她现在是学校美术社的社长,给我看她获一等奖的作品——漫天蓝色的风,风中透明的雨滴,雨滴里住着发光的小人儿。
“老师,”她笑着说,“原来风不只会哭,还会唱歌。”
是啊,当你给想象力一个机会,它就会还你整个宇宙。而我这支画笔,不过是在某个午后,帮一个孩子轻轻推开了那扇通往自己世界的门。
这些年,孩子们用他们纯净的眼睛教会我:天空可以是彩色的,树叶可以是方形的,眼泪可以是甜的。而我的工作,就是守护这些珍贵的“不可能”,让每个孩子都相信——你看见的世界,就是最美的世界。
教室的墙上,我贴着一排逐年变大的手印。从稚嫩的掌心涂鸦,到渐渐有了线条和构图。那些手印旁边,是孩子们自己写的标签:“我三岁画的火山”“这是我开心时的颜色”“梦里的大鱼”……
这支画笔很轻,轻得任何一个孩子都能举起;这支画笔也很重,重得能撑起一个童年的所有梦想。而我,只是那个递画笔的人——在某个普通的下午,对某个不安的孩子说:“来,试试看。把你心里的那个世界,画给我们看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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