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屋子还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。不是幻觉,是真真切切的。一推门,那股熟悉的、带着点儿淡淡烟草和着他常用那款沐浴露的味道,就迎面扑来。头一天,我甚至觉得他就在厨房里倒水,或者下一秒就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,手湿漉漉地,问我晚上想吃什么。可现在,只有这气息留了下来,缠缠绕绕的,把人裹在里头。
我走到衣橱前,犹豫了一下,还是拉开了。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,几件衬衫,几件T恤,还有那件灰色的开衫。他总说这件开衫最舒服,在家的时候老是穿着。我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布料,把脸埋了进去。味道更浓了,是他脖颈间、他怀抱里的那种味道。一瞬间,眼睛就酸了。这味道像一把钝刀子,慢慢地割着人,不见血,却疼得钻心。我没舍得把这衣服收起来,就让它那么挂着吧,好像他只是出门去了,晚上回来还要穿的。
书桌上也还是他走时的样子。一台笔记本电脑,合着;几本书零零散散地放着,一本看到一半的小说,折了个角。我翻开那折角的一页,是他看过的字。旁边还搁着他的眼镜,镜腿上有个小小的划痕,是上次不小心摔的。我仿佛能看见他坐在这儿,台灯光暖暖地罩着他半边脸,他皱着眉头,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,偶尔停下来,拿起杯子喝一口早已凉掉的茶。那杯子,一个深蓝色的马克杯,此刻就静静地立在桌角,杯底还有一层干涸的茶渍。
沙发是他最爱瘫着的地方。靠垫被他靠得有些塌陷了,中间那个,还依稀能看出一个他坐卧的印子。周末的下午,他常常就窝在这儿,拿着手机看球赛,或者就那么睡着了,呼吸均匀。我有时会拿条毯子给他盖上,现在那条毯子还叠得好好的,放在沙发扶手的一头。我坐下去,坐在他常坐的位置,手轻轻抚过那微微凹陷的垫子,好像还能感受到一点他留下的体温。不,是错觉,垫子是凉的。凉的。
就连空气里,也好像还留着他声音的尾音。我好像听见他在门口换鞋,鞋柜门“咔哒”一声;听见他在厨房烧水,水壶呜呜地响;听见他叫我名字,声音不高,带着点儿懒洋洋的笑意。我猛地回头,屋子里空荡荡的,只有我的心跳声,咚咚地响着,显得这屋子愈发地静了。
这气息是无孔不入的。它不单在衣物上,在物品上,它在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。它藏在窗帘的褶皱里,混在厨房残留的油烟味里,甚至漂浮在浴室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水汽里。我走到哪儿,它就跟到哪儿,躲不开,也逃不掉。起初是慰藉,觉得他还在身边;现在却成了煎熬,时时刻刻提醒着我,人不在了,只剩下这点虚无缥缈的影子。
我开始像个拾荒的人,在这屋子里一点点地搜寻他留下的痕迹。抽屉底层,找到一包他抽了一半的烟,打火机就压在旁边。阳台的花架上,他种的那盆薄荷还在,有些蔫了,我赶紧浇了水,水渗进土里,散发出植物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,这味道里,也曾有他的汗水。冰箱里,还有他买的啤酒,两三罐,冰冰凉地立在那儿。这些东西,平常得不能再平常,可现在,每一样都成了宝贝,都连着一段有他的时光。
昨天下午,我鬼使神差地把他那件开衫穿在了身上。袖子长了,衣摆也宽大,把我整个儿包了起来。那股熟悉的气息立刻严密地包围了我。我蜷在沙发他常坐的那个角落,一动不动。那一刻,心里是奇异的平静,甚至有一丝丝虚幻的满足。好像这样,就离他近了一点,就好像他只是把我裹在他的衣服里,然后暂时走开一会儿。
可自欺欺人终究是短暂的。夜幕降下来,屋子里黑透了,那气息在黑暗中仿佛变得更加浓重,也更加清冷。它不再是一个温暖的拥抱,而变成了四面八方的、无声的压迫。我开了灯,灯光刺眼,把每一样留有他印记的东西都照得清清楚楚,也把我一个人的影子,在墙上拉得老长。
我知道,这气息总有一天会淡下去的。阳光会晒掉它,通风会吹散它,时间会吞噬它。我会慢慢收拾起他的衣物,洗掉那个有茶渍的杯子,把靠垫拍得蓬松,抹去他生活过的所有显形的痕迹。这个过程,想想就让人觉得疼,像亲手把一块愈合中的伤疤,再一次地揭开。
但或许,那也是重新开始的必经之路吧。只是现在,我还舍不得。就让我再在这满屋子的他的气息里,多待一会儿。多待一会儿,就好。
这房间,因这残留的气息,既像一座温暖的坟,埋葬着过往的一切;又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,在空空荡荡的现实中,为我保留着最后一点虚幻的依靠。我站在这气息的中心,进退两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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