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那是个春天的午后，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。我正埋头整理着下个月就要提交的移民材料，突然听见门铃响。开门一看，是她站在门外，手里捧着一盆刚开的茉莉花。
“楼下花店新到的，想着你应该会喜欢。”她笑着说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。
我接过花，闻见一阵清香。那时我刚满三十岁，已经办妥了去澳洲的所有手续。房子卖了，工作辞了，连养了五年的猫都送给了朋友。我给自己规划的人生是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——出国、定居、拿绿卡，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。
她是我高中同学，毕业后去了南方，这次回来是因为父亲生病。我们重新联系上，纯粹是偶然。
她来的那天，我的公寓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。纸箱堆了半面墙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“书籍”“衣物”“杂物”。她看着这一切，轻轻问：“真的非走不可吗？”
我点头，给她看我的计划表。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时间节点，精确到每一周要完成什么事。她静静地听着，没再说什么。
可是从那天起，她开始一点一点地，往我这间即将被清空的公寓里添东西。
先是那盆茉莉，然后是印着小猫的马克杯，后来是一幅她自己画的风景画。她说空荡荡的墙壁看着难受，得有点生气。再后来，她带来了自己炖的汤，说是跟她妈妈学的，最适合换季的时候喝。
我笑她：“我带不走的，这些最后都得扔。”
她也不争辩，只是笑笑：“用一天是一天。”
四月的那个周末，我发烧了。可能是连日劳累，也可能是心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松了。她知道了，提着保温桶就来了。里面是她熬了三个小时的白粥，还配了她自己腌的小菜。
我靠在沙发上，看她在我那间小厨房里忙进忙出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她哼着不成调的歌，把粥盛出来晾凉。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这个已经不属于我的房子，又有了温度。
“你知道吗，”她一边搅着粥一边说，“我觉得生活不是用来准备的，是用来过的。”
我愣住了。这么多年来，我一直在为某个未来的目标活着——考上好大学，找到好工作，攒够钱出国。我总是在想，等到了那个阶段，真正的生活就会开始。可实际上，我错过了太多当下的日子。
五月初，茉莉花开得正好。她坐在我旁边，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白色的小花。
“我可能不走了。”我听见自己说。
这句话说出来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那些精心制定的计划，那些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办妥的手续，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？
她转过头来看我，眼睛亮亮的：“你想好了？”
我摇头：“没有。但我知道，如果我现在走了，会后悔。”
决定留下后，生活并没有立刻变得美好。我要重新找工作，重新租房子，还要面对亲朋好友的不解。有人说我冲动，有人说我傻，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么好的机会。
只有我自己知道，这不是为了她，是为了我自己。
她教会我的，是在雨里听见音乐，在风里闻到远方。我们会在周末的早晨，什么都不做，就坐在阳台上看云；会突然决定坐最后一班地铁，去城市的另一端吃一碗馄饨；会在深夜的长街上，一边走一边数路灯。
这些都是我以前绝不会做的事。在我的计划里，每一分钟都应该被有效利用。
“你太着急了，”有一次她对我说，“总想着要跑到终点，却忘了看看路边的花。”
是啊，我总在急着赶路，生怕慢一步就会错过什么。可实际上，正因为走得太急，我错过了整个旅途的风景。
如今三年过去了。我还在这个城市，做着普通的工作，住着租来的房子。没有实现什么了不起的成就，但我学会了在清晨给自己泡一壶好茶，在傍晚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蔬菜。
上周整理旧物，翻出了当年那份移民计划表。纸已经泛黄，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。我看着那些曾经视为生命指南的条目，突然觉得恍如隔世。
她走进来，手里捧着新买的向日葵。“看什么呢？”
我把那张纸递给她。她看了看，笑了：“还记得那时候的你吗？”
记得，当然记得。那个把人生过得像项目进度表的我，那个以为幸福在远方的我。
窗外，雨渐渐停了。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，在积水上映出细碎的光。
人生啊，有时候需要一点计划之外的勇气。就像我永远记得她说的那句话：“生活不是等待暴风雨过去，而是学会在雨中跳舞。”
现在的我，终于学会了跳舞。虽然舞步还不熟练，但至少，我在认真地活着每一个当下。而那些她带来的温柔，就像那年春天的茉莉花香，一直留在我的生命里，提醒着我：最美好的往往不是精心策划的未来，而是不期而遇的现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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