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我蜷在床上，耳朵却竖着，听着外面的动静。没有预期的敲门，没有小心翼翼的道歉。客厅安静得可怕，只有我的心跳“咚咚”地响。委屈像潮水一样漫上来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。他果然不在乎我了，连哄都懒得哄了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黑暗和寂静像厚厚的茧，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。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，是不是这次真的到头了？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也许半小时，也许一小时，门外终于有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。不是脚步声，倒像是……纸张摩擦的声音？紧接着，一张折叠的小纸条，从门缝底下慢慢地、笨拙地塞了进来。白色的纸张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。
我赌气不去捡，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过去。那纸条就安静地躺在那里，像个无辜的使者。挣扎了好一会儿，我还是没忍住，光着脚跳下床，一把捞起了它。展开一看，上面是他那手歪歪扭扭、我嘲笑过无数次的字：
“请问，为什么企鹅的肚子是白色的？”
下面还有一行小字：“你开门，或者笑一下，我就告诉你答案。”
我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，有点想笑，又拼命忍住。这算什么？幼稚！我才不会上当。我把纸条团了团，扔到一边，重新躺回床上，用被子蒙住头。可那句蠢蠢的问题，像个调皮的小钩子，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。为什么企鹅的肚子是白色的？这算什么笑话？
正当我脑子里还在和那只企鹅较劲的时候，第二张纸条又塞了进来。这次更快，我几乎是扑过去捡起来的。
“因为它们走路总是摔倒，把肚子蹭白了！（画了一只摔得四脚朝天、晕头转向的简笔画企鹅）”
那张丑萌的简笔画，配上他自认为幽默的解释，像一根羽毛，轻轻搔了一下我的心尖。我咬住嘴唇，喉咙里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“噗嗤”，虽然立刻又被我压了回去。我听见门外他似乎松了口气的呼吸声。
他大概是捕捉到了我这微小的松动，攻势更猛了。第三张纸条紧随而至。
“你知道什么动物最喜欢问为什么吗？”
我屏住呼吸，没反应。
门外的他自问自答，声音隔着门板，带着点讨好，又有点着急：“是猪！”
我愣了一下。
他立刻补充道：“因为……因为它老是‘为什么为什么’地叫啊！”（他还故意学了两声猪叫，学得一点都不像）。
这一次，我是真的没忍住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起来。这个笑话太冷了，冷得有点好笑。他听到我细微的动静，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。
接下来的时间，我家卧室门缝，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单口相声舞台。一张接一张的纸条，像雪片一样塞进来。有的笑话是网上看来的段子，有的是他现编的，质量参差不齐，甚至有些语无伦次：
“老婆，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？”
“我赌你一定会笑！”
“我输了，随你处置。我赢了……你就笑一下，好不好？”
“蚊子不叮我，你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它跑去叮‘蜂’了！（他大声喊）因为它在学蜜蜂，想酿‘笑’（蜜）给你啊！”（这个谐音梗真是烂到家了）。
我看着地上那七八张形态各异的纸条，有的字迹潦草，有的还配着灵魂画作，内容从动物世界到日常生活，无所不包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——都不怎么好笑。可就是这些不好笑的笑话，像一把温柔的小锤子，一下，一下，敲在我心上那层冰冷的硬壳上。我的气，不知什么时候，已经消了一大半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。我想象着他一个大男人，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，翻遍手机找笑话，又笨拙地写在纸上，蹲在门边一张张塞进来的样子。那画面，有点傻，有点可怜，却格外真实。
最后一张纸条进来了，上面没有笑话，只有一行字：
“老婆，栗子蛋糕我下单了，半小时后就到。游戏我也卸载了。你笑了，对不对？我听见了。你不笑，我就在这儿讲一晚上，讲到邻居投诉我们扰民。”
看到“扰民”两个字，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被邻居大爷骂得点头哈腰的场景，终于彻底破功，“咯咯”地笑出了声。那笑声像冲破堤坝的洪水，带着刚才所有委屈、愤怒和此刻的无奈、好笑，一起涌了出来。
我站起身，深吸一口气，伸手打开了房门。
他就蹲在门外，手里还攥着一叠便签纸和一支笔，头发乱糟糟的，抬起头看我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带着紧张和期待，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原谅的大型犬。看到我脸上还没收住的笑意，他立刻咧开嘴，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、傻乎乎的笑容。
“你笑了！”他一下子跳起来。
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，想维持最后一点高冷：“笑什么笑！你那些笑话难听死了，冷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”
可他不管，一把抱住我，抱得紧紧的，下巴搁在我肩膀上，闷闷地说：“管用就行。你不理我，我心里慌死了，比被老板骂还慌。”
那一刻，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。我回抱住他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。是啊，还有什么气可生呢？这个人，他不会说太多甜言蜜语，吵架了也不会第一时间来抱你，他只会用他最笨拙、最执着的方式，一遍遍地逗你笑，直到你雨过天晴。
后来，这几乎成了我们之间一个不成文的约定。每次吵完架，我不理他，他就自动进入“讲笑话模式”。有时候是纸条，有时候是微信轰炸，有时候是直接在我面前表演蹩脚的模仿秀。他的笑话库存似乎永远也用不完，或者说，为了哄我笑，他愿意去挖掘一切可能。
有一次我问他：“你哪儿来那么多烂笑话？”
他挠挠头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网上搜的‘哄老婆开心一百句’，还有……自己瞎编的。反正，只要你肯笑，让我学驴叫都行。”
我捶了他一下，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。原来，被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，生怕你带着一丝不开心入睡，是这种感觉。
生活就是这样吧，哪有那么多诗和远方，更多的是柴米油盐和一地鸡毛。我们会为小事争吵，会互不相让，会气得谁也不理谁。但我知道，无论吵得多凶，总会有一个人，不会放任我在情绪的深渊里下沉。他会用他那或许并不好笑，却充满真诚和耐心的方式，点亮一盏小小的、温暖的灯，照着我的路，把我引回他身边。
他的笑话，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。那里面没有大道理，没有对错之争，只有一句最简单也最坚定的潜台词——
“别生气了，好不好？我在这儿呢，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难过太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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