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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以为是灵魂契合,后来发现是自我欺骗

    那时候,我坚定地以为,我找到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。

    遇见他,是在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傍晚。图书馆的角落,我们同时伸手去拿那本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。指尖差点碰到一起,他收回手,对我笑了笑,说:“你也喜欢米兰·昆德拉?”就是那个笑容,和那句问话,像一把钥匙,咔哒一声,打开了我心里那把沉甸甸的锁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一切都像被镀上了一层柔光。我们聊书,聊电影,聊那些深藏在心底、几乎要被自己遗忘的梦想。我说我喜欢在雨天写作,他说他能听见雨滴里的诗句。我觉得我漂泊了二十几年的灵魂,终于靠了岸。我们看同一部文艺片,会在同样的情节落泪;我们听同一首后摇,会在同样的音符处失神。我说的上半句,他总能精准地接出下半句。那种默契,不是刻意培养的,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同频共振。我那时候傻傻地想,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“身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”吧。我把我世界里最珍贵、最隐秘的角落,像展开一幅珍藏的画卷一样,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。而他,似乎也做着同样的事。

    现在回想起来,那段日子,我活得像个幸福的瞎子。我选择性忽略了很多东西,或者说,我用自己的想象,把那些不和谐的缝隙,仔仔细细地填平了。

    第一次感到那丝若有若无的“错位”,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。大家聊起一部他很喜欢的导演的新作,我兴致勃勃地阐述着我的理解,那是我和他之前深入讨论过的。可那天,在众人面前,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近乎敷衍的口气说:“嗯,你说得挺有道理的。”那一刻,我心里咯噔一下,像唱针在流畅的唱片上猛地滑了一下。但回家的路上,他牵着我的手,又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他。我便告诉自己,是我想多了,他可能只是累了。

    真正的裂缝,是从一次旅行开始的。我们计划了很久去西北,看那片苍茫的戈壁和星空。那是我向往已久的壮阔,我以为他也是。可一路上,他抱怨着风沙太大,阳光太烈,对沿途的历史遗迹也显得兴致缺缺。晚上,我们躺在帐篷里,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璀璨银河,我激动得说不出话,感觉灵魂都被净化了。他却在一旁,皱着眉头刷着手机,小声嘀咕着信号太差。那一刻,无边的星空下,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。那种孤独,比我一个人时,要深刻千百倍。

    我试图为他开脱。我想,也许只是兴趣点不同,这很正常。可后来,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。我情绪低落,需要倾诉时,他给出的不再是深度的理解和共情,而是一些正确的、却无比空洞的“道理”——“想开点”、“别太敏感”、“出去走走就好了”。我慢慢发现,我们之前那些“灵魂的碰撞”,似乎只发生在我主动挑起话题、我情绪饱满、我引导着对话走向的时候。一旦我安静下来,一旦我流露出脆弱和需求,那片我曾以为深不见底的海洋,便迅速退潮,露出干涸的、贫瘠的海床。

    最让我感到刺痛的一次,是我生日那天。我期待一份走心的礼物,哪怕是一封信,几句话。结果,他送了我一个最新款的耳机,很贵。他得意地说:“我看你那个旧耳机都掉漆了,这个音质特别好。”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无比陌生。他看到的,只是我外在的、物质的需求,他听不见我内心深处的渴望。那个我曾以为与我灵魂紧紧相依的人,其实从未真正走进我的内心世界。他只是在欣赏他自己投射在我身上的影子,或者说,他只是在配合一场他以为我想要的演出。

    醒悟的那一刻,没有争吵,没有狗血剧情。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,阳光很好。我们坐在常去的咖啡馆,像往常一样聊天。他说着他未来的职业规划,很实际,很清晰,里面充满了薪资、职位、房产这些字眼,却唯独没有问过一句我的梦想。我看着他侃侃而谈的侧脸,忽然间,一直以来蒙在我眼前的那层薄纱,被风吹走了。

    我看清了。我以为的灵魂契合,不过是一场盛大的自我欺骗。

    是我,给他套上了一个理想的光环。是我,用自己的想象和渴望,一笔一画地描绘了他的轮廓。是我,在我们每一次看似默契的交流中,主动完成了绝大部分的脑补和情感填充。他或许只是提供了一个模糊的、友好的框架,而我,迫不及待地、倾尽所有地,用我积攒了多年的对“灵魂伴侣”的幻想,把他填满了,粉饰了,让他变成了一个恰好能与我严丝合缝的拼图。

    我骗了自己。我太渴望被理解,太渴望找到一个完美的归宿,以至于当我看到一个看似合适的模型时,就迫不及待地交出了全部的自己,并坚信这就是答案。

    我们没有立刻分手,但我知道,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死了。是我心里那个完美的幻象。当我停止自我欺骗,当我停止替他找借口,当我停止用想象去填补那些沉默和空洞时,我们之间的关系,露出了它原本平凡、甚至有些苍白的样子。

    后来,我们平静地分开了。没有怨恨,只有一种巨大的、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清醒的悲哀。悲哀的不是失去他,而是看清那个曾经那么用力、那么虔诚地相信着一段虚幻关系的自己。

    如今,我已经能平静地回想这一切。我不再轻易地用“灵魂”这么重的词去定义一段关系。我开始学会欣赏那些真实的不完美,尊重彼此本来的样子,而不是急着把对方塞进我预设的模子里。

    那段经历,像一场高烧,烧退之后,人变得虚弱,但也异常清醒。它让我明白,这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天生的、百分百的灵魂契合。所有深厚的关系,都需要在看清彼此真实样貌,包括那些粗粝的、不完美的细节之后,依然愿意带着真诚、耐心和勇气,去靠近,去磨合,去共建。

    而在此之前,最重要的,是先找到自己,安放好自己的灵魂。不要再把它盲目地、寄托在另一个看似闪亮的容器里。因为那看似温暖的归宿,很可能,只是你自己精心搭建的,一场华丽的、囚禁自己的牢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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