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是他在机场候机厅拍的。玻璃窗外，一架飞机正缓缓滑行，巨大的机翼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。照片一角，是他那只熟悉的黑色行李箱，还有他搭在拉杆上的手——我认得那手腕上戴了五年的表，表带都有些磨损了。他没说什么深情的话，只简单写了句：“要飞了。”
这样的照片，我已经收了七年。
七年前他第一次出差，去广州。那时我们刚结婚不久，他出门不到半天，我就开始坐立不安。晚上独自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凌晨一点，手机突然亮了，是他发来的照片——酒店窗外的夜景，高楼林立，霓虹闪烁。他在下面写道：“窗外的样子，让你看看。”
那一刻，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。我知道，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：虽然不在一起，但我们在看同一片天空。
从那以后，这成了我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。无论去哪里，他都会随手拍下眼前的风景，发给我。
这些照片从来不是什么精心构图的艺术照，全是生活中最普通的瞬间。
有时是清晨六点的火车站台，晨光熹微，寥寥几个旅客拖着行李走过；有时是会议室的窗外，能看见对面办公楼里同样忙碌的身影；有时是异乡小餐馆的一碗面，热气腾腾的，旁边摆着一次性竹筷；有时是深夜加班后回酒店的路，路灯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我最喜欢收到的，是那些他特意找的角度。
有一次他去杭州，发来西湖边的长椅，说：“记得吗？我们坐过这个位置。”照片里，长椅还是三年前的样子，只是周围的柳树更茂密了些。我看着照片，仿佛能听见当时我们在那里的说笑声。
还有一次去西安，他特意去了我们曾经逛过的小吃街，拍下那家卖甑糕的小店，写道：“老板还认得我，问你怎么没来。”就这一句话，让我在北京的家里红了眼眶。
这些照片串起来，就是他的行程，更是我们共同的生活。
春天，他发来南方的木棉花，火红火红的，一树一树站在街边；夏天，是沿海城市的暴雨，雨点密密麻麻打在出租车窗上；秋天，北方山区的红叶漫山遍野；冬天，东北的雪厚得能没过脚踝。
我通过这些照片，知道他今天忙不忙——如果发得早，说明会议结束得早；如果深夜才发，肯定是又加班了。知道他心情如何——拍天空多半是心情不错，拍街景可能有些疲惫，拍食物一定是饿坏了。
去年冬天，他去哈尔滨。晚上十点多，发来一张中央大街的石板路，路灯照着飘落的雪花，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。他说：“路上结冰了，走得很慢。”我能想象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异乡的冬夜里，围巾上一定落满了雪。
我回他：“慢慢走，注意安全。”
就这几个字，打出来又删，删了又打，最后发送出去时，觉得自己真傻。可除了这些，还能说什么呢？所有的牵挂，都藏在这看似平淡的对话里。
最让我难忘的，是前年他去新疆。信号时好时坏，有一天整整十二个小时没有消息。我从担心到焦虑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。晚上十一点，手机终于响了——是戈壁滩上的星空，银河横贯天际，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撒了一天的碎钻。
他说：“刚才在没信号的地方，现在找到了有信号的山坡。你看，这里的星星多亮。”
我站在北京的阳台上，抬头只看见被城市灯光映得发红的夜空。可看着他的照片，仿佛真的看见了那片纯净的星空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这些照片不只是分享，更是一种陪伴——无论相隔多远，我们都在努力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世界。
现在，我的手机相册里有个专门的文件夹，叫“他走过的路”。里面已经存了上千张照片。闲来无事时，我会一张张翻看。
这张是重庆的洪崖洞夜景，灯火辉煌得像宫崎骏的动画；那张是成都的小茶馆，竹椅矮桌，老人们在那里打麻将；这张是上海外滩的清晨，黄浦江上薄雾未散；那张是厦门鼓浪屿的小巷，三角梅从墙头垂下来。
每一张都不完美——有的模糊了，有的过曝了，有的构图歪歪扭扭。可正是这种不完美，让它们显得真实而珍贵。
朋友常说，你们结婚这么多年，还这么腻歪。我笑笑没解释。这不是腻歪，这是一种习惯，一种默契，一种不需要说出口的懂得。
他从来不在照片下面写“想你”这样的话，但每一张照片都在说：我在这里，你看到了吗？
而我每次回复“看到了”，其实也是在说：我一直在，你安心走吧。
刚才，我又收到他发来的新照片——酒店房间的书桌，摆着笔记本电脑和文件，旁边是我给他准备的茶叶，正泡在玻璃杯里。他说：“安顿好了，明天八点开会。”
我回：“记得吃早饭。”
然后继续窝在沙发里，心里满满的，又空空的。满满的是这些年的回忆，空空的是他不在身边。
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，小区里安静下来。我知道，明天这个时候，大概又会收到他的照片——可能是那个城市的晚霞，可能是他吃的晚饭，也可能只是一条普通的街道。
但无论如何，我都会等着。
这些看似随手拍下的照片啊，是我们婚姻里最温柔的注脚。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，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，只是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，在每一次不得不的分离中，用这样一种简单的方式告诉对方：我在，我看见，我分享。
而对我来说，这就够了。真的，足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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