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最终还是套上外套出了门。街上比平时热闹许多，成双成对的人擦肩而过，女孩子手里捧着热奶茶，白乎乎的热气呵在冷空气里。我下意识地把围巾裹紧了些，随着人流往江边去——那里是看烟花最好的地方。
江风很大，吹得脸生疼。我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，靠在冰冷的栏杆上。离零点还有二十多分钟，周围已经挤满了人，欢呼声、笑闹声此起彼伏。有个小女孩骑在爸爸的脖子上，手里挥舞着荧光棒，咿咿呀呀地唱着儿歌。那画面太温暖了，温暖得让我鼻子发酸。
其实以前，我也是不过这种节日的。总觉得形式大于内容，一群人挤在一起倒数，除了寒冷和拥挤，什么也感受不到。是他改变了我。
他是那种能把所有节日都过出仪式感的人。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跨年，他拉着我去郊外，在能看到整片星空的地方，从后备箱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蛋糕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“新年快乐”。那天晚上其实特别冷，我们裹着同一条毯子，呵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格外明显。他说：“以后每一年，我们都要一起过。”
后来我们确实一起过了好几个跨年。在城市最高的天台，在嘈杂的酒吧，在安静的家里。最难忘的是三年前，我们刚租下那个小公寓，没什么钱，就煮了一锅速冻饺子，坐在铺着报纸的地板上，透过落地窗看远处的烟花。他握着我的手说：“等以后有钱了，我带你去最好的地方看烟花。”我说不用，这里就很好。
可是没有以后了。
半年前，我们分手了。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，就是日复一日的消磨，是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，是越来越频繁的沉默。最后一次吵架，他说：“太累了，我们都歇歇吧。”我点点头，甚至没有哭。
之后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。我按时上班，按时吃饭，偶尔和朋友聚会。大家都说我坚强，说我洒脱。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有些伤口是看不见的，它藏在最深处，平时毫无感觉，却会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，猛地疼一下。
就像现在。
“十！九！八！……”
人群突然开始齐声倒数，声音震耳欲聋。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，望向黑暗的江面。
“三！二！一！新年快乐！”
几乎在同时，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，金色的光芒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。紧接着，第二朵，第三朵……整个天空被点亮了，红的、绿的、紫的，像巨大的花朵，又像流淌的星河。人群爆发出欢呼，情侣们在烟花下拥抱，亲吻。
真美啊。
我仰着头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。烟花的光芒明明灭灭，映在每个人的脸上，也映在我已经模糊的视线里。然后，毫无预兆地，一滴眼泪滚落下来，顺着脸颊，很快被风吹冷。
我没有去擦。任由它们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，无声无息。
原来不是不难过，只是那些难过被按了暂停键，在这个所有人都欢笑的时刻，才敢偷偷跑出来。
我想起他教我骑自行车，在后面扶着跑得气喘吁吁；想起我们养过的那只猫，后来走丢了，我们一起贴了好久的寻猫启事；想起他加班到深夜，我总会给他留一盏灯；想起最后一次搬家，他把我送他的那盆多肉悄悄留在窗台上……
烟花还在继续，把半个天空染成白昼。每一朵绽放时，都引来一阵惊叹。而在这一片喧嚣中，我安静地流着眼泪，像完成一个迟到的仪式。
我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一切都真的过去了。旧年、旧事、旧人，都随着烟花的消散而成为过去。那些没说出口的再见，那些没流完的眼泪，都在这个夜晚得到了安放。
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中拼出“新年快乐”的字样，缓缓黯淡下去。人群开始散去，欢声笑语渐行渐远。我站在原地，直到江面恢复平静，直到最后一缕硝烟的味道被风吹散。
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是朋友们发来的新年祝福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，有种说不清的清醒。回了一句“新年快乐”，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。
转身往回走时，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新年的第一天，正在慢慢亮起来。
我知道，从今往后，我还会看很多次烟花，在不同的城市，和不同的人，或者，独自一人。但2023年跨年夜的这场烟花，和映着它光芒的我的眼泪，会永远留在记忆里——不是作为悲伤的印记，而是作为告别的证明，和重新开始的勇气。
天，快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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