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“你画画是不错，但靠这个考大学，真的没什么前途。”
那是五月的下午，阳光斜斜地照在走廊的绿漆墙围上，班主任推了推眼镜，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。办公室里飘出粉笔灰的味道，混合着老旧木桌椅特有的气息。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——鞋尖已经有点开胶了。
“你文化课成绩中等，再努力一把，考个二本还是有希望的。但你要是铁了心走美术这条路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美院不是那么容易考的，全国才招几个人？咱们学校十年没出过一个了。”
我点点头，什么也没说。我知道她是好意。在我们这座小城，考上普通大学才是正经出路，学艺术？那是有钱人家孩子的选择。
回到教室，同桌问我老师说了什么，我摇摇头，从课桌里掏出速写本。本子的边角已经卷起，里面画满了上课时偷偷画的老师、同学，还有窗外那棵老槐树。
其实，我也曾怀疑过自己。
小时候，别的小朋友在外面疯跑，我却能一个人在房间里画一下午。家里条件一般，买不起太多的画纸，我就在打印纸的背面画，在旧报纸的空白处画。妈妈常说：“你这孩子，画笔一拿起来就忘了吃饭。”
初中时，我的画在全市中学生美术比赛中拿了一等奖。颁奖典礼上，有位老教师拍拍我的肩膀说：“孩子，你有天赋。”那句话像种子一样埋在心里。可到了高中，现实的压力扑面而来。周围的同学都在拼命刷题，我的数学却一直在及格线徘徊。只有拿起画笔的时候，我才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。
高二下学期，我郑重地和父母谈了想考美院的想法。
“你知道学美术要花多少钱吗？”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，“培训费、画材费，去外地考试的路费、住宿费……”
妈妈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们不是不支持你，只是这条路太难了。”
那段时间，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。文化课成绩不上不下，画画这个唯一的寄托又被说成“没前途”。晚自习后，我常常一个人在操场上转圈，看着教学楼里一盏盏亮着的灯，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。
转机出现在那个周末。
我去市里的新华书店看画册——这是我省下早饭钱养成的习惯。在艺术类书架前，我遇见了一位正在翻看中央美院作品集的老人。他看我站了很久，主动把画册往我这边挪了挪。
“喜欢画画？”他问。
我点点头。我们聊了起来，从达芬奇的素描讲到齐白石的虾。老人说他姓陈，是退休的美术老师。知道我想考美院后，他沉默了片刻。
“我年轻时也遇到过和你一样的选择，”陈老师说，“我的老师告诉我，如果你做别的事情都能活下去，就别学艺术。但如果你不画画就活不下去，那就别无选择。”
那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。是啊，我不是“喜欢”画画，我是“需要”画画。那些无人理解的时刻，那些自我怀疑的深夜，是画画拯救了我。
从那天起，我开始了疯狂的努力。
每天早上五点起床，先画一张速写再去上学；午休时别人在睡觉，我在楼道里背英语单词；晚自习后回到家，还要完成当天的素描练习。周末，我骑着自行车去陈老师家请教——他愿意免费指导我，说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的影子。
颜料很贵，我学会了如何把每一管颜料用到最后一滴；画纸很贵，我反复在同一张纸上练习，直到纸面发毛。最困难的是高三那年冬天，画室里没有暖气，手冻得发僵，画出来的线条都是抖的。我把手放在暖气片上焐热了继续画，如此反复。
“何必呢？”有同学问我，“考个普通大学不好吗？”
我没有回答。有些选择不需要向所有人解释。
校考的日子终于来了。父母东拼西凑了三千块钱，送我上去省城的火车。考点设在省城大学的美术学院，来自全省的考生挤满了走廊。等待进场时，我听见旁边两个考生在聊天，他们从小学画，在北京杭州都参加过培训。我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差距。
但当我坐在画架前，拿起画笔的那一刻，所有杂念都消失了。三个小时的考试，我完全沉浸在创作中，画的是我最熟悉的题材——母亲在灯下缝补衣服的背影。那是我备考期间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，每一笔都带着真切的情感。
考完出来，天空飘起了小雪。我给陈老师发了条短信：“老师，我尽力了。”
等待结果的日子格外漫长。四月的一个下午，我正在做数学题，妈妈突然在楼下喊我，声音颤抖。我冲下楼，看见她手里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。
“过了！校考过了！”妈妈哭了。
我接过信封，中央美术学院的校考合格证书——全国只发八百张，我是其中之一。
后来的故事就简单多了。我拼了命地学文化课，最终高考成绩比平时高了六十多分，够了美院的录取线。
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，班主任特意来我家祝贺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老师当年看走眼了。”
我摇摇头：“老师，您没说错。如果我只是把画画当成逃避学习的借口，那确实没前途。但当我真正把它当作生命的一部分去对待时，它给了我一条路。”
如今，我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。每当有人问我成功的经验，我都会想起陈老师那句话：如果你不画画就活不下去，那就别无选择。
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“别无选择”的时刻。可能是在深夜台灯下刷题的你，可能是在清晨操场上奔跑的你，也可能是在某个角落里默默练习的你。当所有人都说“没前途”的时候，也许恰恰是因为，那条路太窄，只容得下真正热爱的人通过。
而所谓的“前途”，从来不是别人能预见的。它藏在每一个不甘平凡的梦想里，藏在每一次咬牙坚持的汗水中，最终，会盛开在那些把热爱做到极致的人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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