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那几米爬得特别笨拙,手臂使的劲儿比腿多得多,没一会儿就酸得发抖。是当时的教练走过来,轻轻拍了拍我的腿:“用你的脚站起来,别光靠手吊着。攀岩啊,七八分靠脚,两三分靠手。”
这句话,成了我后来教每一个新手时,最先告诉他们的话。
做了教练之后,我越来越明白,教攀岩不只是教怎么往上爬,更重要的是教怎么安全地爬。每次新学员来,我第一件事就是带他们认识装备——安全带、主锁、保护器、绳子。这不是走过场,我会让他们亲手摸一摸,感受一下绳子的韧性,看看主锁的锁门是怎么开合的。
“信任你的装备,但更要学会检查它们。”我总是一边演示一边说,“就像开车前要检查刹车一样,这是对自己生命负责。”
有个叫小雨的女孩让我印象特别深。她胆子小,来了三次都没敢爬过五米。一到那个高度就往下看,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。我知道,她是被恐惧困住了。
“看着我,”我站在下面朝她喊,“别往下看,往上看看下一个岩点。对,就是那个黄色的,想象它是一块巧克力,你想去够到它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伸出手。当她的手指碰到那个岩点时,我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。那一刻,我知道她突破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。后来她告诉我,那天她回去的路上,觉得街边的树都比平时绿了些。
攀岩最神奇的地方,就是能让人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,经历从恐惧到突破的全过程。而作为教练,我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个过程是安全的,同时又能让他们体验到那种突破的喜悦。
保护技术是我最看重的部分。每次教保护,我都会找两个学员一组,让他们反复练习收绳、给绳的动作。“你手里的这根绳子,连着上面那个人的安全。”我说,“这不是普通的绳子,这是信任。”
有个大学生曾经问我:“教练,你做保护的时候会走神吗?”
我笑了:“不会。因为我知道,绳子的另一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”
是的,每次做保护,我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。眼睛看着攀爬者,手里感受着绳子的张力,耳朵听着所有声音。这种全神贯注,是对生命的尊重。
攀岩馆的墙上,我贴了很多安全提示。有些学员觉得我太较真了,连八字结收尾要多长都要量。但我知道,安全这件事,怎么较真都不为过。曾经有一次,一个学员的八字结收尾太短,我坚持让他重打。他有点不耐烦,说我太死板。我没生气,只是告诉他:“在岩壁上,你的生命就系在这个结上。我希望你每次都能平安回家。”
后来他考取了初级教练证,专门回来感谢我,说正是我对细节的坚持,让他明白了什么是责任。
除了技术,我更注重教大家如何倾听自己的身体。累了就休息,不舒服就说出来。攀岩不是和别人比,而是和自己比。我见过太多人因为好胜心太强,忽略了身体的信号,结果受伤。
“攀岩是一辈子的事,”我常对学员说,“不要为了一次攀爬,毁掉以后所有的可能性。”
最让我感动的,是看到学员们互相保护、互相信任的样子。他们从一开始的陌生人,到后来能够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对方。这种信任,在现在的社会里显得特别珍贵。
有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告诉我,她来攀岩是因为女儿说她“年纪大了,别做这些危险的事”。她爬完第一条线路后,兴奋地给女儿打电话:“妈还能行!”她在岩壁上找到的不仅是乐趣,还有对自己的肯定。
这些年,我教过七八岁的孩子,也教过六十多岁的老人。每个人在岩壁上都有自己的节奏和风格。有的灵活,有的沉稳,有的爆发力好,有的耐力强。我从不要求大家用同一种方式爬,而是帮助他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法。
攀岩就像生活的缩影——你需要规划路线(目标),需要选择手脚点(决策),需要克服困难(挑战),还需要可靠的保护(支持)。而好的技巧,就是让你在这个过程中既安全又享受。
现在,每当我看到学员第一次登顶时脸上的笑容,看到他们从岩壁上降下来时眼里闪着的光,我就觉得这份工作特别有意义。他们学会的不仅是攀岩,更是如何面对恐惧,如何信任他人,如何在挑战中保护自己。
岩壁上的每一分钟都是真实的,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带来直接的结果。而作为教练,我最自豪的不是教出了多少“高手”,而是这些年带过的所有学员,每个人都平平安安,每个人都带着对这项运动的热爱和尊重离开。
毕竟,安全回家,才是攀岩最美的结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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