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我记得他搬来那天，是个灰蒙蒙的周末。我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，脚边堆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，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。他笑着说：“这次不用买回程票了。”我扑上去抱住他，闻着他外套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，眼泪直接掉了下来。那一刻，我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——那些深夜视频里互相安慰的日子，那些省下生活费就为见一面的辛苦，那些在车站分别时强忍的泪水。
我们挤在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，兴奋地规划未来。他说要攒钱买房子，我说阳台一定要种满绿萝。晚上我们挤在沙发上，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看老电影，我的脚冰，他就用手捂着。那种温暖，是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的。
可是生活不像电影。电影里男女主角克服万难在一起，镜头就停在拥吻的画面，不会再拍他们怎么应付柴米油盐。
矛盾是从小事开始的。我喜欢家里整洁，他总觉得“差不多就行”；他下班爱打游戏放松，我觉得这是浪费时间；我周末想出去走走，他宁愿在家补觉。这些差异在异地时不是问题——每次见面都像过节，谁会在节日里计较这些？可当节日变成日常，计较就来了。
第一次大吵是因为洗碗。我加班到十点回家，看见水池里堆着两天的碗，而他坐在电脑前。我说了几句，他回：“明天洗不行吗？”就这一句话，点燃了所有委屈。我说你知道我多累吗，他说你累就别管那些碗。我们吵到凌晨，最后都精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。他说：“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是啊，以前不是这样的。以前隔着屏幕，每个字都斟酌着说，生怕伤到对方。现在面对面，话却像刀子一样直接扔出去。
最难过的是那次我生日。他答应早点回来，我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，从七点等到九点，菜热了三遍。他进门时满身酒气，说同事临时聚餐。我把整盘红烧肉倒进垃圾桶，他愣在原地，说：“不就是忘了生日吗？至于吗？”
“不就是”这三个字，比任何狠话都伤人。它把我在意的所有事情，都变成了无理取闹。
我们开始冷战。同一屋檐下，各过各的。他睡卧室我睡沙发，或者反过来。那种沉默比吵架更可怕，像房间里慢慢注满冷水，我们都快窒息了，却谁也不先开口。
转机来得很意外。某个周六早晨，我发烧了。他摸到我额头滚烫，立刻慌了，翻箱倒柜找药，用毛巾给我敷额头，每隔半小时量一次体温。我昏昏沉沉地睡去，醒来时看见他趴在床边睡着了，手里还握着体温计。
那一刻我突然想起，异地时有一次我发烧，他在视频那头急得团团转，最后竟然买了半夜的站票，站了五个小时来看我。早上我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，和现在一样疲惫，但眼神里的担心一模一样。
他醒了，摸摸我的额头：“退烧了。想吃什么？我去买。”
“以前那种小馄饨，”我说，“加很多香菜的那种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：“你还记得。”
我当然记得。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吃的东西。
他出门后，我慢慢走到客厅。茶几上放着他的笔记本，屏幕还亮着——搜索记录全是“退烧最好的办法”“发烧吃什么”。旁边摊开一个旧笔记本，是我异地时寄给他的，里面贴满了车票和电影票。翻到最后一页，是他搬来后新写的一行字：“开始我们的新生活。”
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原来他一直在努力，只是用他的方式。而我太执着于“应该怎样”，忽略了他实际做了什么。
他回来时，我们好好谈了一次。我说我需要他多分担家务，他说他需要自己的空间。我们约法三章：轮流洗碗，周末至少一起做一件事，吵架不过夜。最重要的是，每周留一个晚上，像异地时那样视频聊天——哪怕就在同一个房间里。
这个方法听起来很傻，但真的有用。隔着屏幕，我们反而又能好好说话了。
现在晚上散步，他还会牵着我的手。过马路时，他依然会下意识地把我护在里侧。这些细节让我明白，爱没有消失，只是被生活琐事掩盖了。
上周整理东西，我翻出一沓车票——那四年攒下的，一共一百二十七张。他看见说：“还留着这些？”然后一张张看过去，“这张是暴雨晚点了七个小时”，“这张是站票，我在洗手间门口坐了一夜”。
“那么苦都过来了，”我说，“现在这点小事算什么。”
他握住我的手：“以后的苦和甜，我们都一起过。”
生活确实比异地更难。异地时敌人是距离，目标明确；生活里的敌人却是琐碎本身，是日复一日的消磨。但正因为一起熬过那些孤单的夜晚，一起攒过那些车票，我们知道这份感情有多重。
重到值得我们再努力一点，再耐心一点，在柴米油盐里，重新找到相爱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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