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早上七点,我准时打开收银机的抽屉,把各种面额的钞票整理好,硬币按种类分开。这个习惯是我刚来时就养成的,师傅说,钱要理得清清楚楚,心里才能明明白白。刚开始我觉得这就是个形式,后来才懂,这其实是对这份工作的尊重。
记得去年冬天特别冷,那天晚上九点多,加油站已经没什么人了。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开进来,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。他加了两百块的油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,有一块的、五块的,还有一大堆硬币。他不好意思地说:“对不起啊,都是零钱。”我笑着说没关系,和他一起数那些硬币。数着数着,他突然哭了。他说他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,这一天跑了十几个小时,就为了凑够孩子下学期的学费。那一刻,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只是默默地把那些带着他体温的硬币一枚一枚地收好。临走时,我往他车里塞了两瓶矿泉水,说这是加油站的活动。其实哪有什么活动,我只是想让他知道,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他的。
也有让人暖心的时刻。有个老大爷每周三下午都会来,开着一辆老式摩托车,每次都只加五十块钱的油。后来熟了才知道,他是要去二十公里外的镇上探望生病的老伴。他说老伴住院半年了,他雷打不动每周去看她三次。“加五十块刚好够来回,还能剩点油下周用。”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,“她总说别老跑来跑去的,可我知道,她每天都在盼着星期三。”有一次他的钱包忘带了,急得直跺脚。我二话没说帮他垫了油钱,他第二天特意跑来还钱,还带了一袋自己种的橘子。那橘子真甜,是我吃过最甜的橘子。
加油站就像个微型剧场,每天上演着不同的故事。有刚拿到驾照的小伙子,加完油兴奋地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开车出来;有打扮时髦的姑娘,一边付款一边擦眼泪,大概是刚和男朋友吵了架;有跑长途的货车司机,买包烟的空当都能站着睡着;还有新婚夫妇,车里贴着大红喜字,整个人都透着幸福劲儿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去年夏天那个夜晚。一辆救护车闪着灯开进来,司机跳下车说他们要赶去外地接危重病人,油不够了。我赶紧帮忙加油,值班的同事也都跑来帮忙。加完油司机要付款,我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站长,他挥挥手说:“快走吧,救命要紧!”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这份工作有了不一样的意义。我们不只是卖油的,我们还是这座城市血脉的一部分,确保每一个需要赶路的人都能顺利到达目的地。
当然,工作中也有委屈的时候。有人因为油价上涨冲我发脾气,有人因为排队时间长骂骂咧咧,还有人拿着假钞来蒙混过关。刚开始我会很难过,后来慢慢明白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。那个发脾气的大哥可能刚丢了工作,那个着急的阿姨可能赶着去医院看病人。这样一想,心里就释然了。
五年了,我收过的钱数都数不清,但记得的都是钱背后的那些人和事。这个小小的收银台教会了我很多东西——要学会理解,要学会包容,更要学会在平凡的日子里发现那些闪光的瞬间。
现在,我依然每天站在这里,微笑着对每一位顾客说“您好”和“再见”。有人问我打算干到什么时候,我说不知道,可能还会干很久吧。毕竟,我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看人来人往,习惯了做他们旅途中的一个小小的驿站。每当夜深人静,我清点完当天的营业额,关上收银机的时候,心里总是满满的。这份工作给了我生活,更让我明白了生活的意义——它不在远方,就在这一收一付之间,在这人来人往的温暖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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