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我兴冲冲地拆开那个巨大的快递纸箱,像打开宝藏一样。白色的塑料抽屉,看着干净利落,和我卧室的风格特别搭。我按照说明书,一个个组装起来——底板卡进凹槽,侧板“咔哒”一声扣上,最后装上那个光滑的滑轮。整个过程顺利得让我忍不住哼起了歌。
头几天,它真是我的心头好。每天早上拉开抽屉取衣服,晚上推回去,顺滑得就像德芙广告——如丝般柔顺。我甚至拍了照片发朋友圈,配文是“生活的小确幸,从顺滑开始”。朋友们纷纷点赞,都说也要买同款。
可好景不长。
大概用了半个月吧,某个周一的早晨,我像往常一样,睡眼惺忪地拉开抽屉想拿件T恤。就在拉到一半的时候,它突然卡住了。不是完全拉不动,而是那种涩涩的感觉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较劲。我得用上比平时大得多的力气,才能勉强把它完全拉开。
“可能是衣服太多了吧。”我自言自语,把里面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,扔了几件不常穿的。
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。相反,它变得越来越调皮。有时候很顺,一拉到底;有时候又突然卡在某个位置,需要前后晃几下才能继续。最让人恼火的是,它开始发出声音——不是悦耳的滑动声,而是那种“咯噔咯噔”的摩擦声,在安静的清晨特别刺耳。
我开始和这个抽屉较劲。
先是调整了里面物品的摆放,重的放下面,轻的放上面,没效果。然后我检查了轨道,用湿布仔细擦拭,擦完还上了点润肤露——是的,我连老婆的润肤露都偷偷用上了。刚涂完那会儿确实顺滑了不少,可第二天又打回原形。
“是不是地面不平?”我甚至找来水平仪测量,结果地面平得像镜面。
那段时间,每天早上拉开这个抽屉都成了一场心理博弈。我会先深呼吸,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、小心翼翼的速度拉动,像拆弹专家剪电线那样专注。可即便如此,它还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卡住,让我的心也跟着“咯噔”一下。
有一次,我急着出门见客户,想快速拿件衬衫。结果抽屉卡在一半,我用力过猛,整个抽屉差点被拉出来,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。看着满地狼藉,我颓然坐在地上,突然觉得特别委屈。
就是这个瞬间,我忽然觉得,这个抽屉像极了我最近的生活。
工作上,项目推进总是磕磕绊绊,明明很努力了,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遇到阻力。就像这个抽屉,看起来一切正常,可就是无法顺畅运行。感情上也是,和女朋友相处时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摩擦,不严重,但就是让人不舒服。
我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抽屉,不再把它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。我发现,问题出在右侧的滑轮上。它没有完全坏掉,只是有了一点点轻微的变形,导致在轨道里运行时,时而贴合得太紧,时而又松垮垮的。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,造成了推拉时的卡顿。
就像我们的生活,往往不是某个部分完全坏掉了,而是一些细微的、看不见的变化,在日积月累中影响着整体的顺畅。
我没有立刻去换掉它,而是做了一件看起来很傻的事——我接受了这种卡顿。
我学会了用特定的角度和力度来拉动它,知道了在哪个位置需要稍微停顿,哪个位置可以一鼓作气。说来也怪,当我不再和它较劲,它反而变得听话了许多。虽然还是不如最初那般顺滑,但至少不再让我每天早上血压升高。
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,我在大扫除时,无意中用力均匀地拉了一下这个抽屉。奇迹发生了——它顺畅地滑了出来,没有一丝卡顿。我愣住了,反复试了几次,真的变顺了。
后来我才明白,是使用过程中的不断摩擦,让那个轻微变形的滑轮慢慢磨平了,找到了与轨道最契合的相处方式。
现在,这个抽屉依然在我的卧室里服役。它不再完美,偶尔还是会有点小脾气,但我们已经达成了和解。每次顺畅地拉开它时,我都会想起这段经历。
生活大概也是如此吧。那些磕磕绊绊、那些不尽如人意,或许只是在磨合,在寻找最适合彼此的运行方式。不需要换掉什么,也不需要大动干戈,只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和耐心,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,粗糙的地方会慢慢变得光滑,尖锐的棱角会渐渐圆润。
而这个曾经让我烦恼的收纳抽屉,如今成了我房间里最有故事的物件。它教会我的,远比它收纳的东西要多得多。每次朋友来家里,夸它好看时,我都会笑着摸摸它的把手,心里说:你们不知道,我们可是经历过风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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