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记得刚入行那会儿，我在义乌的小商品市场租了个摊位。那时候实诚，每个背包都用尺子量，用秤称，容量说50升绝不敢标52。同行笑我傻：“老李，你这较真劲儿能挣着钱吗？”我不以为然，觉得做生意就得讲良心。
转折发生在三年前。有个南方来的客户，一次性要五百个60升的登山包，压价压得特别低。我算来算去，按正常做工根本赚不到钱。晚上吃饭时，隔壁老王凑过来说：“你这人太死心眼，把内衬做薄点，隔层取消两个，实际容量不就小了？外观又看不出来。”
我犹豫了好几天，最后还是接了这单。交货那天，客户验货时摸了摸面料，随便比划了下就点头了。那一刻，我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原来这么好糊弄。
从那以后，我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先是把70升的标成80升，后来干脆把50升的当60升卖。为了做得隐蔽，我研究出不少门道：把背包做得蓬松些，拍照时塞满填充物，容量测试时专挑弹性好的面料。最过分的一次，我把实际只有35升的儿童背包，硬是标成了50升。
去年春天，有个大学生来进货，说要组织同学去西藏徒步。我卖给他三十个标称70升的背包，实际容量不到60。临走时他还感激地说：“老板，您家背包又轻便容量又大，同学们肯定喜欢。”
两个月后，我在朋友圈看到他们登山的照片——有个女孩的背包肩带断裂，行李散了一地，一群人蹲在海拔四千米的山路上手忙脚乱。照片放大后，能看清女孩脸上冻出的高原红和没擦干的泪痕。那天晚上我失眠了，抽了半包烟。
真正让我醒悟的是今年夏天的事。有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来市场，说要给儿子买登山包。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，在摊位前转悠了半天，最后指着一款标价280的“70升专业登山包”问能不能便宜点。
“孩子考上了地质大学，要去野外实习。”她不好意思地说，“我们条件一般，就想买个结实点的。”
我认得这款包，出厂价才80，实际容量顶多50升。看着大姐从旧钱包里数出皱巴巴的钞票，我的手怎么都伸不出去。
“这款不适合，”我最终说，“学生用太沉了。这边有款轻便的，虽然标的是60升，但实际容量大，只要150。”
其实我推荐的是店里为数不多的正品，进价就要120。大姐高兴地买走了，还非要送我两个自己煮的茶叶蛋。
她走后，我看着那俩茶叶蛋，眼泪突然就下来了。想起我娘当年也是这样，省吃俭用给我买书包。要是有人坑她，我非得跟人拼命不可。
从那天起，我开始悄悄整改。先是把库存的假容量包单独堆放，然后逐个修改产品信息。有员工不理解：“李总，现在这样不是卖得挺好的吗？”
我没法跟他们解释，那种每天晚上睡不着，总觉得要遭报应的滋味。
上个月，我把所有标虚容量的背包都撤了下来，堆在仓库里像座小山。损失少说二十万，老婆为此跟我大吵一架。但说来也怪，那晚我睡得特别香，是这三年来头一次没靠安眠药入睡。
现在我的店里，每个背包都会标明实际容量和测量方法。有人笑我又犯傻，可来进货的老客户反而多了。有个常来的导游说：“老李，就你这儿买的包，我敢跟游客拍胸脯保证质量。”
昨天，那个买包的大姐又来了，带着个黝黑的小伙子。“快谢谢李叔叔，”她推着儿子，“多亏他这个包，上次野外考察全队就我的包没坏。”
小伙子冲我咧嘴一笑，露出两排白牙。那一刻，比我这辈子赚的任何一笔钱都让我踏实。
仓库里那堆假货，我打算找个时间全部销毁。虽然肉疼，但心里那块大石头，总算能放下了。这条路我走歪了三年，现在往回走，什么时候都不算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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