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小陈是在小区遛狗时认识的。我的金毛和他的柯基玩得特别好,慢慢地我们也就熟了。他知道我在中学教语文,丈夫是工程师,常年在项目上,儿子在外地上大学。他知道得越多,对我说话就越贴心:“刘姐,你这人就是太实在,现在这社会,光靠工资哪行啊。”
那是前年春天,他突然约我喝茶,说有个特别好的项目。茶室里,他眼睛发亮地跟我说:“刘姐,我表哥在深圳开医疗器械公司,现在要扩大生产线,专门生产一种进口替代的心脏支架。只要三十万,三个月,连本带利还你四十万。”他怕我不信,还拿出手机给我看各种文件——厂房照片、专利证书,甚至还有红头文件的影子。
“刘姐,我把自己那辆车都抵押了,凑了五十万投进去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也就是你,换别人我根本不告诉。你看我最近换的那辆宝马没?就是上个项目赚的。”
那段时间,我妈刚查出冠心病,医生确实说要放支架。国产的报销后几千,进口的要三四万。我心里一动,这确实是老百姓的痛点。
但我还是犹豫,三十万是我们家大半的积蓄。小陈看出我的顾虑,主动说:“刘姐,这样,你先投十万试试。三个月后,要是见不到三万利润,缺多少我给你补多少。”
这话让我彻底放下了戒备。我想,人家都敢这样担保了,还能骗我不成?再说认识这两年,他经常给我送水果,帮我修电脑,我儿子放假回来,他还请我们全家吃过饭。这种日积月累的信任,现在回想起来,成了他最好的伪装。
我取了十万给他。那三个月,他每周都给我“汇报进展”:“生产线调试顺利”、“第一批产品检测合格”、“正在走招标流程”……还发来车间生产的视频,工人们穿着无菌服在忙碌。现在想想,这些视频可能是别人的,甚至是从网上下载的。
三个月后,他果然给了我十三万现金,用信封装着。“刘姐,这下信了吧?现在有个更大的机会,医院要提前预订下一批,投资大,回报更高。五十万,半年变八十万。”
人就是这样,见到真金白银,所有的警惕都消失了。我不但把之前的十三万全给了他,还去银行又取了三十七万。为了凑这五十万,我甚至动用了给儿子攒的结婚钱。
这次投资后,小陈的“好消息”更多了——产品进入了省医保目录,正在和某军区医院谈合作,甚至有风投要介入,早期投资者还能获得股份。每次见面,他都带着不同的“材料”:合同草案、专家推荐信、媒体报道截图。
然而,约定的还款日期前一周,他突然开始不接电话。微信回得越来越慢,从“在开会”到“在医院陪护”,最后干脆音讯全无。
我慌了,找到他住的小区,物业说他已经搬走半个月。打给他表哥——那个所谓的公司老板,号码是空号。我坐在小区花坛边上,浑身发冷,这才意识到可能上当了。
去公安局报案时,我的手一直在抖。民警告诉我,这完全符合集资诈骗的特征:高回报、熟人介绍、初期按时兑现建立信任。和我一起报案的还有另外三个人,都是被类似的“医疗项目”骗的,其中一个阿姨被骗了八十万,那是她全部的拆迁款。
“这种人专门找中年女性下手,利用你们的善良和信任。”民警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
最难熬的是告诉家人。丈夫连夜从工地赶回来,没有怪我,只是红着眼睛说:“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……”儿子知道后,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,然后说:“妈,钱没了可以再赚,你别太难过。”
那段时间,我整夜睡不着,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——那些我本该起疑的瞬间。为什么正规公司不收对公转账而要现金?为什么所有“文件”都只在手机上看过?为什么他总有无懈可击的解释?
我恨小陈的欺骗,更恨自己的愚蠢。一个教了二十年书的人,自认为懂道理、明是非,却栽在如此简单的骗局里。那种自我怀疑比金钱的损失更让人痛苦。
大概半年后,民警通知我,案子有进展了。小陈在邻省落网,他根本没有什么表哥和医疗器械公司,所有的文件都是伪造的。他专门挑选熟悉的中年女性,利用情感建立信任,先给点甜头,再卷走大额资金。我的五十万,追回了八万,剩下的早已被他挥霍一空。
在法庭上,我看见了他。他不敢看我的眼睛,只是在最后陈述时说了一句“对不起”。我没有回应,我知道这句道歉毫无意义。
现在,我慢慢走出来了。还是会在小区遛狗,只是更加沉默。偶尔看到新来的柯基主人,会下意识地保持距离。这笔学费太昂贵了,它教会我:真正的朋友不会用高回报诱惑你,不会让你在不安时还勉强投资,更不会让你的善良变成他伤害你的工具。
如果有人问我投资的事,我会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他听。这不是故事,是一个真实的教训——当诱惑穿着友情的外衣走来时,别忘了摸摸自己的口袋,更要问问自己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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