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工资到账四千二，房租一千三，水电燃气网费加起来三百，吃饭一千五，交通通讯四百，日用品两百。这样一算，只剩下五百块了。这五百要应付所有意外——朋友结婚的份子钱，生病买药，偶尔添件像样的衣服。
记得最清楚的是去年冬天，看中一件三百多块的羽绒服，在店里试了又试，暖和是真暖和，可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。回家的公交车上，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商场，突然觉得特别委屈——我明明有工作，朝九晚五，怎么连件羽绒服都买得这么艰难？
就是那个晚上，我决定必须做点什么。
朋友介绍家教时，我犹豫了很久。毕业后再没碰过课本，能行吗？但想到下季度要交的三个月房租，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。
第一个学生是个初三男孩，叫小辉，数学偏科得厉害。第一次去他家，他妈妈客气地给我倒水，眼神里却带着怀疑。也难怪，我一个非师范毕业的上班族，确实不像专业老师。
那两小时过得特别漫长。我讲得口干舌燥，小辉却一直低头玩笔。临走时，他妈妈委婉地说：“王老师，下次能不能多讲些解题技巧？我们小辉主要是方法不对。”
回出租屋的地铁上，我翻看小辉的试卷，发现他不是不会，而是基础太差，初二的知识都没掌握牢。光讲技巧，就像在沙滩上盖楼。
第二周再去，我彻底改变了方法。从初二的因式分解开始补起，一道题反复讲，直到他真正明白。那天走的时候，小辉破天荒送我到门口，小声说：“王老师，你今天讲的，我好像听懂了。”
就是这句话，让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笑着。
家教安排在周末——周六下午两个小时，周日上午三个小时。这意味着我的周末彻底消失了。
周六早上终于可以睡个懒觉，但生物钟让我七点就醒。起来做顿像样的早饭，慢慢吃，这是周末唯一的奢侈。然后备课，把要讲的内容自己先做一遍，找出容易错的地方。
中午随便吃点，赶地铁去小辉家。两个小时站下来，嗓子发干，腿发酸。晚上回来，累得只想躺着。周日更辛苦，三个小时下来，回到住处已经下午一点，煮碗面对付午饭，然后倒头就睡。
有次重感冒，头疼得厉害，真想请假。但想到一节课两百块，还是吞了颗感冒药出门。那天讲题时声音沙哑，小辉妈妈特意给我泡了蜂蜜水。下课时，小辉悄悄塞给我一盒润喉糖：“老师，你多喝水。”
攥着那盒糖，在地铁上差点哭出来。原来被需要的感觉，是这样的。
最难的还不是身体上的累，而是完全失去个人时间。朋友们周末聚会，我永远在备课或上课。朋友圈里大家晒美食、旅游的照片，我只能匆匆点个赞，然后继续改作业。
有次和大学室友视频，她们说我都瘦了，问是不是在减肥。我笑笑没说话。哪是减肥，是连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。
但慢慢地，我发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。
因为要教别人，我自己对知识的理解更深了。工作中需要用到数据分析，以前总觉得吃力，现在却能很快理清思路。更重要的是，看着小辉从数学不及格到考了八十五分，那种成就感，是工资条上的数字永远给不了的。
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，就是收到家教费转账。我会立即把这两千块转到另一张卡上，坚决不动。那张卡的余额，是我所有安全感的来源。
五百、一千、两千……数字慢慢增加。我开始享受这种积累的过程，像小时候存硬币，听着储蓄罐越来越满的声音，心里特别踏实。
为了多存点，我变得更省了。自己带午饭，一个月能省下四五百；少打车，多坐地铁；买衣服等打折，或者直接淘二手。有次在闲鱼上看中一条半价裙子，卖家就住隔壁小区，我们约在地铁站交易。看着她递过来的裙子，叠得整整齐齐，突然觉得，认真生活的人，原来都这么可爱。
半年后的那个下午，我去银行打印流水。看着最后那条存款记录，反复数了好几遍：2后面确实是四个零。
两万块。
站在ATM机前，我久久没有离开。想起这半年的每一个周末——冬天冒着冷风出门，夏天顶着烈日回家；想起无数次想偷懒却还是爬起来的早晨；想起小辉从不及格到及格的试卷；想起那盒润喉糖，那件没买的羽绒服。
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激动地哭，反而异常平静。把存单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，像收藏起一段特别的日子。
这笔钱，后来一部分报了我想学很久的课程，一部分寄给了爸妈，剩下的还在那张卡里。偶尔看看余额，它提醒我：生活可能暂时不如意，但只要肯弯腰，总能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希望。
现在我还是会去做家教，不只是为了钱。每次站在黑板前，看着学生从困惑到明白的眼神，我都觉得，那些放弃的懒觉、推掉的聚会，都值得。
日子依然不宽裕，但我知道，只要还能在周末的清晨爬起来，冒着细雨或顶着朝阳，穿过半个城市去上课，生活就永远不会陷入绝境。这两万块教会我的，不只是如何存钱，更是如何在逼仄的生活里，为自己开一扇窗。
而那扇窗透进来的光，足够照亮很多个看不见明天的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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