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我舍不得换，更舍不得让它就这么停摆。同事说城西有家老字号修表店，师傅姓李，手艺是祖传的。我特意请了半天假，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找过去。店面藏在一条老巷子里，玻璃柜台擦得锃亮，墙上挂满了各种修表工具。李师傅戴着单眼放大镜，正低头摆弄一块怀表。他听我说完情况，接过手表端详了很久，手指轻轻摩挲着表壳：“这表有些年头了，芯子还是老式的，我看看能不能调回来。”
“要多久能修好？”我问。
“得三天。”他头也不抬，“这种老表急不得，每个零件都要慢慢调。”
三天后我再去，李师傅笑眯眯地把表递给我：“好了，上了油，调了游丝，现在分秒不差。”我付了三百块钱，满心欢喜地戴上。头两天确实走得准，我还特意发了朋友圈夸李师傅手艺好。可到了第五天早晨，我赶着开会，抬手看表才发觉不对劲——它居然慢了整整二十分钟。
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忘了上弦，可连续几天，它就像个任性的孩子，有时一天快五分钟，有时又慢一刻钟，完全没了规律。我心里堵得慌，倒不是心疼那三百块钱，而是觉得对不起这块表。它陪着我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八年——第一次面试、结婚典礼、女儿出生……每个重要时刻，我抬起手腕，它都在那里静静地走着。现在它明明修过了，却反而更不准了。
我又去找李师傅。他显然还记得我，听完我的描述，眉头皱成了疙瘩：“不可能啊，我亲手调的。”他重新打开表盖检查，折腾了半个多小时，最后摇摇头：“真怪了，各个部件都好着呢。”他建议我再观察几天。
这一观察就是一个月。手表依然我行我素，快慢全凭心情。妻子劝我放弃：“修不好就买块新的吧，现在都用手机看时间了。”可我总觉得不甘心。这块表不只是个计时工具，它承载着太多记忆——爷爷临终前把它交给我时说的“守时如金”，第一次约会因为看错表面迟到被女友埋怨，女儿学会认时间第一个认的就是这块表盘……
上个月出差去上海，我忽然想起这表本来就是上海牌的，说不定回原厂能修好？通过朋友打听，找到了原厂退休的老技师王师傅。他住在浦东一个老小区里，家里堆满了各种钟表零件。我把表递给他，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。老人听完笑了：“小李是我徒弟的徒弟，手艺是好的，但修这种老表，光靠手艺不够。”
他打开表盖，只看了一眼就指出了问题：“这表的轴尖磨损了，他给你换了新游丝，但没换轴尖。新游丝力道大，老轴尖吃不住劲，所以时快时慢。”他边说边取出工具，“修老表要懂它的脾气，它跟你这么多年，每个零件都磨合好了，突然换个新部件，别的老零件会不习惯。”
王师傅修了整整一下午，期间我们聊了很多。他说现在愿意学修机械表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，特别是这种老表，修一块少一块。“表跟人一样，老了就会有老的习惯，要顺着它的性子来。”最后他合上表盖，“好了，让它慢慢走几天，别急着对时。”
现在，这块表又回到了我的手腕上。它依然每天会慢上那么两三秒，但我已经不再苛求它分秒不差。就像王师傅说的，有些东西陪伴久了，它的价值就不再是精准，而是那种熟悉的陪伴。每次抬起手腕，看到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，我就会想起这八年来的点点滴滴。它走得慢了些，反倒让我学会了慢下来，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盯着时间赶路。
修表这件事让我明白，有些缘分是修出来的，不仅是人和物之间，更是人和人之间。李师傅尽力了，王师傅点拨了，而这块表，用它特有的方式教会了我——真正珍贵的东西，从来都不是完美无缺的，而是即使有了瑕疵，你依然舍不得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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