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亿典藏文章
我和小雅是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。一个院里长大，一起偷过邻居家的枣，一起在期末考试前熬夜复习，连第一次来例假都是她红着脸从书包里给我递卫生巾。毕业后我留在城里，她回了老家，可每周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，谁家有难处另一个肯定第一时间转账——虽然她总是不收。这种感情，我一直觉得是镶了金边的，牢固得很。
那天视频，她看我揉着肩膀说累，突然说：“哎，我们这儿有个洗衣液厂家搞活动，内部价，洗得特别干净还不伤手。我给你买一箱吧，直接寄你家。”
我心里一暖：“别麻烦了，网上买就行。”
“麻烦什么呀！”她声音提高八度，“跟你说了是内部价，便宜又好用。你那双洗白鞋的手，可得好好保护。”
最后这句话戳中了我。我确实有双宝贝的白鞋，每次都得手洗。想着是小雅的心意，就答应了：“那行，多少钱我转你。”
“转什么转，当我送你的。”她爽快地挂了电话。
一周后，箱子到了。拆开时我还挺期待——箱子有点旧，胶带缠得歪歪扭扭。打开一看，瓶身上的字有些模糊，那个“亮白”的“亮”字甚至缺了个点。我拍了张照片发给小雅：“这包装咋这样？”
她秒回：“哎呀内部产品嘛，包装是差了点，但东西绝对好！你放心用！”
我拧开盖子闻了闻，一股刺鼻的香精味直冲脑门，和平时用的那种清新淡雅完全不同。心里咯噔一下，但还是告诉自己：别多想，小雅还能骗我不成？
周末洗衣服，我特意把那双白鞋单独拿出来，倒了小半瓶盖这个“内部产品”。搓着搓着，感觉不对劲——这液体滑腻腻的，怎么都冲不干净，手上还起了些小红点。洗完晾干后，我傻眼了：鞋面上黄一块白一块，像生了癣。
我不死心，又拿来一件纯棉白T恤试。结果更糟——衣服晾干后硬邦邦的，颜色都发灰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坐在阳台发呆。先生走过来拿起瓶子看了看：“这哪儿买的？像假货。”
“小雅送的。”我声音很小。
他愣了一下，拍拍我肩膀：“可能她也是被人骗了。”
我宁愿相信是这样。可当我上网查了那个品牌的正品包装，又对比了手里这瓶——从瓶身到标签到液体颜色，没一处对得上。更让我心凉的是，搜到好几个曝光假洗衣液的新闻，说的就是这种以次充好的套路。
我没立刻找小雅对质。不是不敢，是不知道怎么说。直接问“你为什么给我假货”？万一她真是好心办坏事呢？可万一不是呢？
那箱洗衣液，我留了一瓶在阳台，其他的都扔了。留下的这瓶像个证人，每次看到都提醒我：三十年的感情，可能敌不过几十块钱的利润。
过了两周，小雅主动打来视频：“洗衣液好用吗？我们这儿又搞活动了，你要不要再要一箱？”
我看着屏幕上她灿烂的笑容，突然觉得很陌生。那个会因为我发烧而哭鼻子的小姑娘，那个把自己午饭钱分给我买书的少女，现在对着我，面不改色地推销着假货。
“不用了，”我尽量让声音平稳，“上次的还没用完。”
“哦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其实吧，你要是觉得好用，可以帮我推广一下，我这儿还有代理名额……”
后面的话我没听清。只记得挂断后，我在阳台站了很久。城市华灯初上，每一盏灯后面可能都藏着类似的故事——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背叛，就是这种细碎的、说不出口的失望。
我没戳穿她。不是懦弱，是还想给这三十年的情分留点体面。也许她遇到了难处？也许她也被上线骗了？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，可每一个都站不住脚。
现在偶尔还会视频，聊些家常。只是我不再提洗衣液，她也没再推荐任何产品。我们默契地绕开了那个话题，像绕开地雷区。
有次妈妈来我家，看到那瓶洗衣液要拿去用，我赶紧抢过来：“妈，这个不好用，我给您买新的。”
她疑惑地看我：“这不还没开封吗？”
我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有些真相，说出来伤人，咽下去伤己。那瓶假洗衣液教会我的，不是如何辨别真伪，而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，连最珍贵的感情都可能掺假。而我，选择了装傻。
不是因为不在乎，而是因为太在乎——在乎到宁愿自己默默消化这份失望，也不愿亲手打碎曾经美好的回忆。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，学会带着瑕疵继续生活，并在心里默默地为那份曾经纯净的情谊，举行一场无人知晓的葬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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