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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差车坏被路边维修店漫天要价

    那是一个我永远忘不掉的下午。

    天阴沉沉的,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正开车行驶在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省道上,刚从客户那里出来,身心俱疲,只想着一脚油门赶紧回家,泡个热水澡,把这一身的疲惫都冲走。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,我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晚上吃点什么了。

    突然,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紧接着方向盘猛地一沉,车子不受控制地向右边倾斜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暗道不好。赶紧握紧方向盘,打双闪,慢慢把车靠向路边。停稳后下车一看,得,右前轮彻底瘪了,像个泄了气的皮球,软塌塌地趴在那里。

    说实话,当时心里虽然烦,但也没太慌。毕竟不是新手司机,换备胎这事儿,咱也干过。我撸起袖子,从后备箱里拿出千斤顶、扳手和那个小一号的备胎,准备大干一场。可现实很快就给了我一记闷棍。那个锈迹斑斑的螺丝,任凭我使出吃奶的力气,用脚踩,甚至整个人跳上去压,它都纹丝不动,仿佛焊死在了轮毂上。汗水混着灰尘,顺着脸颊往下淌,衣服也黏在了身上。天色越来越暗,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雷声。

    就在我几乎要放弃,准备打电话叫救援的时候,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慢悠悠地停在了我的前面。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中年男人,个子不高,皮肤黝黑,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是热情还是精明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哥们儿,车坏了?”他走过来,很自然地递给我一支烟。

    我摆摆手,像看到了救星一样,赶紧把情况跟他说了。

    他蹲下身,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那个顽固的螺丝,又用手敲了敲轮胎,然后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叹了口气:“哎呀,你这有点麻烦啊。不光是轮胎破了,我看你这轴承可能也有点问题,硬撬的话,怕是把螺丝拧滑丝了,那就更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一听这话,我心里就有点打鼓了。我将信将疑地问:“那……师傅,您看这得怎么弄?多少钱能搞定?”

    他掏出手机,打开手电筒,又照了照,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,在我面前晃了晃。

    “两百?”我试探着问。虽然觉得比平时贵点,但在这荒郊野岭,能解决问题也行。

    他嗤笑一声,摇了摇头:“两千。兄弟,你这活儿不好干,我得用专门的液压设备,而且你这车牌子不错,配件也贵。两千块,我给你换个好的备胎,保证你能开到下一个城市。”

    两千?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这简直是明抢啊!一个简单的换胎,就算加上救援费,四五百顶天了,他张口就是两千!一股火“噌”地就窜上了我的头顶。

    “师傅,您这价格也太离谱了吧?这不就是换个胎吗?”我强压着火气跟他理论。

    他的笑容瞬间收敛了,那张黝黑的脸变得有些冷硬:“离谱?你看看这天,马上要下大雨了。你看看这地方,我过来一趟得跑多少公里?我的设备不是钱?我的技术不是钱?你觉得离谱,那你自己弄吧,我走了。”说完,他作势就要转身上车。

    就在他转身的瞬间,豆大的雨点“噼里啪啦”地砸了下来,瞬间就连成了雨幕。周围一片灰蒙蒙,视线变得极差。我一个人被困在这荒郊野岭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,像这冰冷的雨水一样,瞬间浸透了我的全身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这两个字几乎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    他停住脚步,回过头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神情。“想通了?”

    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潮湿空气,感觉心脏都在抽搐。我想起包里那份明天必须要交到公司的合同,想起家里等着我吃饭的妻子和孩子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我。理智告诉我这是在挨宰,是冤大头,但现实是,我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
    “一千五行不行?”我做着最后的挣扎,声音都带着点哀求的意味。

    他很不耐烦地摆摆手:“一口价,两千,不搞我就真走了,这雨太大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弄吧。”我颓然地吐出这两个字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那一刻,我不仅输给了这个维修工,更输给了这糟糕的天气和这操蛋的处境。

    他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面包车上拿下工具。说来也怪,那个我用尽洪荒之力也拧不动的螺丝,他用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加长扳手,听着他“嘿”地一声发力,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,螺丝就松动了。什么液压设备,什么专业工具,根本就没见着。他利索地顶起车身,卸下坏胎,换上备胎,动作娴熟得很,前后不到二十分钟。

    整个过程,我就在大雨里站着,一动不动,任凭雨水浇透我的衣服。脸上湿漉漉的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憋屈的泪水。我看着他那张在雨幕中有些模糊的脸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,愤怒、屈辱、无奈、还有对自己的失望,交织在一起。

    他干完活,用一块脏布擦了擦手,走到我面前。我默默地掏出手机,扫了他递过来的那个油腻腻的收款码。输入金额,确认支付。当“支付成功”四个字跳出来时,我感觉那不是在付款,而是在我的尊严上又刻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。

    “好了,哥们儿,能走了。慢点开啊,备胎不能跑太快。”他接过我递过去的那支他之前想给我的烟,点燃了,吸了一口,语气轻松得像完成了一笔多么公平的交易。

    我没说话,甚至没看他一眼,拉开车门,发动了车子。透过模糊的后视镜,我看到他那辆破面包车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    回城的路上,我开得很慢。雨刮器在眼前来回摆动,就像我混乱的思绪。我一遍遍地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,越想越气,越想越窝火。我气那个维修工趁火打劫,心黑手狠;我更气自己,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,为什么不再想想别的办法,哪怕是在车里熬一夜,等雨停了,等天亮了呢?

    可是,人生没有那么多“如果”。在当时那种具体而紧迫的困境下,我的判断力、我的坚持,都被那种急于摆脱困境的焦虑感削弱了。那种感觉,就像一个人掉进了泥潭,明明知道伸手拉你的人可能会索要你的一切,但你还是会忍不住抓住那根可能并不结实的稻草。

    这件事过去很久了,但每次开车出远门,尤其是走到那些偏僻路段时,我总会下意识地检查一下轮胎,确认工具是否齐全,手机电量是否满格。那次经历,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。它让我深刻地认识到,在某些时候,我们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。所谓的体面和尊严,在现实的困境面前,可能薄得像一张纸。

    它没有太多高深的道理,就是一个普通人在一个倒霉的下午,用两千块钱,买来的一个沉重而湿漉漉的教训。这个教训告诉我,行路难,不止是路上的沟坎坎,更是那人心里,你永远也看不透的,深不见底的沟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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