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姨,从小看着我长大。我妈身体不好,她没少往我家跑,给我带好吃的,帮我辅导作业。我爸走得早,家里有什么事,她总是第一个出现。在我心里,她跟我妈一样亲。我工作后,每次发工资,总会给她买点东西,她也总是拉着我的手说:“丫头,有啥困难就跟姨说,姨就是你第二个妈。” 这话,我当时听着有多暖,现在想起来就有多扎心。
那天是周末,她提着一堆水果来我家,脸色红扑扑的,特别兴奋。她拉着我坐在沙发上,神秘兮兮地跟我说,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。她说她一个“铁哥们儿”(她原话)在一个大项目里做负责人,是政府背景的基建工程,稳赚不赔,回报率特别高,投十万,半年就能拿回十五万。她说得唾沫横飞,什么内部消息、稳当可靠、名额有限……一大堆词儿砸过来,把我砸得有点懵。
我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,每天朝九晚五,一分一厘地攒钱。那十五万八千,是我准备将来买房付首付的底气,是我所有的安全感。我本能地有点犹豫,支支吾吾地说:“姨,这钱……是我攒着买房的,风险太大了,我不敢。”
她一听,脸色立刻就变了,不是生气,是那种特别受伤、特别委屈的表情。她眼圈一红,看着我说:“丫头,你是不相信姨吗?我是你亲姨啊!我能害你吗?这个项目,我自己把家里的房子都抵押了,投了五十万进去!我就是看你辛苦,想拉着你一起赚点钱,早点把房子买了,让你妈也享享福。你怎么能把姨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呢?”
她说着,眼泪真的掉下来了。她提到我妈,提到我的辛苦,每一句都戳在我的心窝子上。看她那样,我一下子就慌了,心里充满了内疚。是啊,她是我亲姨,从小对我那么好,她怎么会骗我呢?我要是再怀疑,岂不是太伤她的心了?
她看我松动,又加紧说:“这样,姨给你打借条,算你借给姨的,行不行?就半年,半年后连本带利还你!这总行了吧?姨还能跑了不成?” 她说着,还真就从包里拿出了纸笔,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张借条,上面写着借款金额、日期,还按了红手印。
就是这张借条,和她的眼泪,彻底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。我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,一边是多年积累的信任,一边是对高回报的隐隐期待,更多的是不忍心让她失望。那种感觉,就像是被亲情裹挟着,一步一步走向了悬崖。我甚至觉得,如果我不答应,我就是这个家的罪人,破坏了这份珍贵的亲情。
最后,我几乎是浑浑噩噩地,跟着她去银行,分两次,把我卡里所有的钱,都转到了她指定的一个账户上。那个账户名,不是她的,她解释说那是项目公司的财务账户,走公司账目更规范。我当时竟然也信了。转完账,她把那张借条郑重地塞到我手里,抱了抱我,说:“丫头,等着跟姨数钱吧。”
头一两个月,风平浪静。她偶尔会发微信跟我说说项目进展,什么“审批快下来了”、“马上要动工了”,说得有鼻子有眼。我还傻乎乎地期待着。到了第三个月,我开始有点不安,问她什么时候能看到第一次回报。她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,不是说领导出差,就是说流程慢。
快到半年的时候,我彻底联系不上她了。电话不接,微信不回。我慌了,跑去她家找,敲了半天门,邻居探出头来说,这家人好像好久没回来了。我那一刻,腿都软了,扶着墙才没倒下去。
我赶紧给我妈打电话,声音都是抖的。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然后叹了口气,说:“她……她也管我借了五万块,说是你表哥要结婚用急……” 原来,我不是唯一的那个傻子。
后来,我们辗转联系上了我姨夫,他人在外地,语气疲惫又无奈。他告诉我们,我姨根本没什么政府项目,她迷上了网上那种高息集资,就是典型的庞氏骗局,早就血本无归了。她不仅骗了我和我妈,还骗了她自己娘家好几个亲戚,加起来上百万。她为了填那个窟窿,拆了东墙补西墙,最后墙都塌了。她没脸见人,跑了,现在人在哪里,连我姨夫都不知道。
那张我视若珍宝的借条,成了一张废纸。我能去告她吗?理论上能。可她是我妈的亲妹妹,我妈为此大病一场,躺在床上反复念叨:“她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她以前不是这样的……” 我要真是对簿公堂,我妈恐怕承受不住。这口气,这委屈,我只能和着血泪自己咽下去。
那段时间,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。不仅仅是钱没了,那种被最亲的人从背后捅一刀的感觉,那种信任全面崩塌的绝望,比经济损失更让人痛苦。我反复回想那天她哭着对我说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表情,觉得那真是一场精心排练的戏。她利用了我对她的感情,利用了我的善良和心软,精准地击中了我的软肋。
我现在还在慢慢攒钱,只是速度慢了很多。偶尔还是会做噩梦,梦见我姨笑着向我伸出手。醒来后,心里空落落的。这件事像一根刺,深深扎进了我的生活里。它教会我,有时候,最深的伤害,往往来自那些我们最不设防的人。亲情固然珍贵,但当它和巨大的利益牵扯在一起时,真的需要多一分清醒和警惕。我不是说不要相信亲人,而是想说,无论对方是谁,涉及到你全部身家性命的事情,一定要守住底线,多方核实。你的善良和心软,真的不能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。
我的故事讲完了,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。那十五万八千块钱,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攒回来。但那个我曾经无比信赖的“亲姨”,在我心里,已经永远地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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